老人和我都不由自主地別過頭去。 我們兩個都沉默不語,可是驀然問我感覺 到,他畏畏縮縮地向我走近。 「倘若不打擾您的話,少尉先生,我很想和您談件事情。 ‧‧這就是說, 我有件事求您‧‧咱們到對面管理處我的辦公室去好嗎‧‧我的意思當然只 是,如果您不覺得厭煩的話‧‧否則‧‧否則我們當然也可以在花園裡散散 步。 」 「怎麼說厭煩,我只是深感榮幸,開克斯法爾伐先生,」我答道。 這時 電梯又隆隆直響地開回來接我們。 我們乘電梯下去,邁步走過院于向管理處 走去。 我發現,開克斯法爾伐小心謹慎地挨着房子,貼著牆根,輕手輕腳往 前走,縮着身子,好像他怕被人當場捕獲似的。 我沒有別的辦法,也身下由 己地邁着同樣輕悄、謹慎的步伐跟在他身後。 他在這座低矮的、粉刷得不甚乾淨的管理處的盡頭打開一扇門。 這扇門 通向他的賬房,這房間的佈置不見得比我在軍營裡的那問房講究多少:一張 便宜的寫字檯,木頭都糟了,用了有些年頭了,幾張污漬斑駁的舊草墊沙發, 牆上的糊牆紙破破爛爛,外面掛着幾張舊的表格,顯然已經多年沒用了。 屋 裡發出的霉味使我很不愉快地想起我們自己政府部門的辦公室。 我掃了一眼 就看出——這短短幾天我學會理解多少事情啊——這位老人把一切奢侈品, 一切舒適的條件全部給了他的女兒,而他自己生活簡樸,活像個吝嗇成性的 農民;因為他走在我前面,我第1次看到他的黑上衣肘部已經磨得發亮,大 概這件衣服他已經穿了十年或者十五個年頭了。 開克斯法爾伐把賬房的一張寬敞的、黑皮高腳椅子推給我,這是惟一的 一張舒服椅子。 「請坐,少尉先生,您請坐,」他說道,口氣溫柔而又急迫, 同時他自己趁我還沒來得及伸手,把一隻搖搖晃晃的草墊沙發拉過來。 於是 我們坐著,挨得很近。 他可以開口了,他現在應該開口了,我懷着一種可以 理解的焦的心情等他開口說話,因為他擁有萬貫傢俬,是個百萬富翁,他能 有什麼事情求助於我這麼一個窮酸的少尉呢。 但是他執拗地低着頭,彷彿他 正在熱心地觀察他腳上穿的鞋。 我只聽見他微微前傾的胸中發出陣陣呼吸, 費勁而又急促。 開克斯法爾伐終於抬起頭來,額上濕淋淋的,佈滿了汗珠,他摘下罩上 霧氣的眼鏡。 沒有這層閃光的鏡片的保護,他的臉立刻變了樣,彷彿顯得更 赤裸,更可憐,更富悲劇性。 近視眼往往是這樣,沒戴加強視力的眼鏡,就 顯得獃滯得多、疲勞得多。 我從他微微發炎的眼瞼也看出,這位老人睡眠很 少、很壞。 我又感覺到在我內心深處,那股熱浪翻滾——我現在知道了:這 是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霎時間,我不再是坐在封·開克斯法爾伐這應富翁面 前,而是坐在一個愁腸百結的老人面前。 現在他乾咳兩聲,開口說:「少尉先生,」他的嗓子似乎生了銹,還一 直不聽他的使喚,「我想術您幫我個大忙‧‧我當然知道,我沒有權利麻煩 您,您几乎還不怎麼認識我們‧‧話說回來,您完全可以拒絶‧‧不言而喻, 您可以拒絶‧‧我這個說不定是非分之想,是強人所難,但是我從第1眼看 見您,我就信任您。 誰都立刻感覺到,您心地善良,樂於助人。 是的,是的, 是的。 」我想必作了一個推辭的手勢——「您心地善良。 您身上有一種東西, 使人心裡踏實,有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彷彿您是派來幫助我的,是 被‧?」說到這裡他打住了,我感覺到,他是想說「天主派來的」,只是沒 有勇氣說出來罷了一「派您到我這裡來,讓我能和您說說心裡話‧‧話說回 來,我向您請求的東西並不多。 ‧‧瞧我這樣一個勁他說啊說啊,也不問問 您是否願意傾聽我的話。 」 「當然願意。 」 “謝謝您‧‧人老了,閲世深,只要把一個人看上一眼,就能洞察他的 肺腑‧‧我知道,心地善良的人是什麼樣子,我是從我妻子身上瞭解這一點 的,願天主保佑她幸福‧‧她先我而死,這是我遭受的第1個不幸,可是我 今天對我自己說,也許這樣反而更好,她用不着親眼看見這孩子遭到的厄 運‧‧她若活着,是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您知道嗎,這事在五年前是怎麼開 始的‧‧我起先根本不相信,這種狀況會持續這麼長久‧‧你叫人怎麼能想 象,這個孩子和其他所有的孩于一樣,又跑又玩,飛來轉去,活像個陀螺。 ‧‧ 可是突然之間說是這一切全都完了,永遠完了‧‧另外,我們從小長大,都 對醫生懷着敬畏之情‧‧在報紙上讀到,他們能夠創造什麼樣的奇蹟,他們 能縫補心臟,移植眼睛,說是這樣‧‧所以我們這種人也就堅信,把一個孩 子‧‧一個生來健康、並且一直非常健康的孩于,很快地治癒,應該是再容 易不過的事情,他們一定能夠辦到。 ‧‧因此我開頭的時候並不吃驚,因為 我從來也不相信,一刻也沒相信過,大主會于出這種事情來,他會把一個孩 子,一個無辜的孩子永遠擊毀。 第3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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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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