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因為我這個二十五歲的青年而引起一陣 強烈的、激烈的感情,而我自己歸根到底對人生也別無希求,只想盡到我的 職責,絶對不要受人指摘。 可是現在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發生了。 我懷着被這事激起的好奇心,驚 訝不已地望着自己。 怎麼?我這平庸的年輕人也擁有支配別人的力量?我這 麼個口袋裏連五十克朗都沒有的人竟然能給一個宮翁帶來快樂,比他所有的 朋友給他的快樂更多?我,霍夫米勒少尉真能給人幫助,給人慰藉?要是我 在一個下肢癱瘓、心情煩亂的姑娘身邊坐上一兩個晚上,和她聊聊天,她的 眼睛就會發亮,她的雙頰就會泛紅,整幢陰森淒慘的房子就會因為我在那裡 而大放光芒? 我在心情激動之中,就這樣快步走過黑暗的小巷,真走得我渾身發熱。 我的心擴張得厲害,我恨不得敞開我的外套。 因為在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裡, 出乎意料地又夾進另一件新的更令人陶醉的意外事情,那就是,這麼輕而易 舉,發瘋一樣的輕而易舉,就能贏得這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友誼。 我到底 作了多少貢獻?我只不過表示了些許同情,在府邸裡度過了兩個夜晚,雖然 是快活的、開朗的、輕鬆愉快的夜晚,而這已經足夠了!成天在咖啡館裡把 全部自由時間渾渾噩噩地打發掉,跟無聊的夥伴們玩沉悶的紙牌,或者在散 步道上來回溜躂,這是多麼愚蠢!不行,從現在開始不能再這樣昏昏沉沉地 瞎混!我這個突然覺醒的年輕人一面在柔和的夜色中往前走,步子越來越急, 一面以真正的激情暗下決心:從現在起我要改變我的生活,我將停止玩那愚 蠢的塔洛克牌戲和彈子,我將斷然結束所有這些對誰也無益,而使我自己變 蠢的消遣。 我寧可去多多探訪這個病人,我甚至每次都特別做些準備,以便 我總能有些好玩的、快活的事情說給兩個姑娘聽。 我們將一起下下棋或者用 別的什麼方式來舒舒服服地度過這段時間。 我決心助人,從現在起使我有益 于別人。 單單這個決心就激起我心裡的一股熱情,我恨不得縱聲歌唱,由於 這種昂揚高漲的情緒,我真想幹出點荒誕不經的事情來。 一旦你知道,你對 別人也還有些用處,這時候你才感覺到自己生活的意義和使命。 七 就是這樣,也只是這樣,所以我在後來幾個星期總在開克斯法爾優家裡 度過傍晚,大多數情況下也度過晚上的時間。 不久,這種友好的閒談已經變 成一種習慣,而且也是一種對我來說不無危險的嬌縱。 對於一個從小由一個 軍事學校送到另一個軍事學校去的年輕人來說,突然在冷冰冰的營房和煙霧 瀰漫的軍官俱樂部之外,出乎意料地找到了一個家,一個心靈的故鄉,這是 一個怎樣的誘惑啊!每天下了班,四點半或者五點,我出城去,手還沒有怎 麼敲着門上的木槌,僕人就已經歡歡喜喜地打開大門,彷彿他透過一個魔術 的窺視孔早已看見我走來了。 一切都十分親切而明顯地向我暗示,他們已經 如何自然而然地把我算作這家的成員。 我的每一個小小的弱點和癖好都已被 親切地考慮到了。 總是備好了我愛吸的那種煙捲,我上一次偶然提到某一本 書我很想讀一讀,那麼這本書就像碰巧似地放在小凳上,嶄新的,可是很周 到地已經把書頁裁開;艾迪特的躺椅對面有一把特定的圈手椅不可爭辯地算 是「我的」座位——不錯,這一切全是瑣碎小事,無足輕重,但就是這些小 事使得一個陌生的房間充滿了賓至如歸的家庭般的溫暖,不知不覺地使人感 到輕鬆愉快。 於是我就坐在那裡,比坐在我的夥伴們的圈子裡心裡更踏實。 我一面聊天,一面開玩笑,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第1次感覺到,任何形式 的束縛都會束縛住心靈本身的力量,一個人只有在無拘無束的時候才能顯示 出他心智才具的本來面目。 但是另外還有一樣更加神秘的東西在無意識地起作用,使我每天和這兩 個姑娘獃在一起便情緒大為高漲。 從我早年參加軍事學校起,也就是十年十 五年以來,我一直生活在男人當中,生活在男性的環境裡。 從早上到夜裡, 從夜裡到清晨,無論在軍事學院的宿舍裡,軍事演習的帳篷裡,軍營裡,餐 桌旁還是行軍途中,在騎術學校還是在講堂裡,我總是呼吸着瀰漫在身邊的 男性氣息。 起先是些男孩,後來是些成年小伙子,反正總是男人,男人,我 已經習慣了他們果決有力的手勢,堅定沉重的步伐,粗獷的喉音,濃重的體 臭,他們的不講禮儀,有時甚至猥褻下流。 不錯,我的大部分夥伴我都非常 喜歡,我的確也不能抱怨,說他們不是同樣親切地待我。 但是在這種氛圍裡 總缺少最後的一點生氣,這種氣氛總好像含氧不足,沒有足夠的緊張。 刺激、 激動人心的力量。 就像我們出色的軍樂隊一樣,儘管演奏起來節奏鮮明,準 確無誤,畢竟只是冷冰冰的銅管樂,所以生硬、粗魯,只是按節拍奏樂而已, 因為這種音樂缺少小提琴的柔情脈脈、肉感動人的絃樂聲調,我們這些夥伴 獃在一起也是這樣,即便是最美妙的時刻也缺少那種柔和優雅的氣氛。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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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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