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興以來,徧國中人,直接間接,積極消極,殆無一不為我公之梗阻。 薌銘武人,初不知人心之勢力乃至于此,即我公亦或未知其勢力之遽至于此。 既已至此,靖人心而全末路,實別無他術,出乎敝屣尊榮之上。 我公所謂為國犧牲者,今猶及為之,及今不圖,則我公與國家同犧牲耳。 議者謂我公方借善後之說,以為延宕之計,誠不免妄測高深。 顧我公一日不退,即大局一日不安,現狀已不能維持,更無善後之可言。 湘省軍心民氣,久已激昂,至南京會議,迄無結果,和平希望,遙遙無期,軍民憤慨,無可再抑。 茲於二十九日,已徇全湘眾民之請,宣佈獨立,與滇、黔、桂、粵、浙、川、陝諸省,取一致之行動,以促我公引退之決心,以速大局之解決。 薌銘體我公愛國之計,感知遇之私,捧誠上貢,深望毅然獨斷,即日引退,以奠國家,以永令譽。 曾任干冒,言盡于斯。 湯薌銘叩。 第二電更加憤激,直欲與老袁開戰。 其詞云: 自籌安會發生,樞府大僚,日以叛國之行為,密授意旨,電書雨下,怵誘兼至,傀儡疆吏,奴隷國民,疇實使然?路人共見。 薌銘忍尤含垢,眥裂冠沖,以卵石之相懸,每徘徊而太息。 天祐中國,義舉西南,正欲提我健兒,共襄大舉,乃以瘠牛全力,壓我湖湘,左掣右牽,有加無已。 現已忍無可忍,于本日誓師會眾,與雲、貴、粵、桂、浙、陝、川諸省,取一致之行動。 須知公即取消帝制,不能免國法之罪人。 薌銘雖有知遇私情,不能忘國家之大義。 前經盡情忠告,電請退位息爭,既充耳而不聞,彌拊心而滋痛。 大局累卵,安能長此依違?將士同胞,實已義無反顧。 但使有窮途之悔悟,正不為萁豆相煎,如必舉全國而犧牲,惟有以干戈相見。 情義兩迫,嚴陣上言。 湯薌銘叩。 看官!你想陳宦、湯薌銘兩人,受袁之恩,算得深重,至此盡反唇相譏,恩將仇報,哪得不氣煞老袁?老袁所染尿毒症,至此複變成屎毒症,每屆飯後,必腹痛甚劇,起初下濁物如泥,繼即便血,延西醫診視,說他臟腑有毒,啖以藥水,似覺稍寬。 越日,病恙復作,腹如刀刺,老袁痛不可耐,連呼西醫誤我,隆裕以腹疾致死,老袁亦以腹疾亡身,莫謂無報應也。 乃另聘中醫入治。 中醫謂是症乃尿毒蔓延,仍當從治尿毒入手,老袁頗以為然,亟命開方煎服。 服了下去,腸中亂鳴,亟欲大解,忙令人扶掖至廁,才行蹲坐,北方大小便,皆至廁所。 忽覺一陣頭暈,支持不住,一個倒栽蔥,竟墮入廁中。 侍役連忙扶起,已是滿身污穢,臭不可近。 各姬妾聞報往視,聞着一大陣臭氣,連掩鼻都不來及,哪裡還敢近前?獨第八妾葉氏,不嫌醃臢,急替他換易衫褲,並用熱水揩洗。 老袁撫葉氏臂,吁吁嘆息道:「你平時沈默寡言,至今能獨任勞苦,不怕臭穢,我才知你的心了。 」葉氏之心,至此才知,無怪受人矇蔽,始終未能瞧破。 葉氏為之泣下,老袁亦灑了幾點痛淚。 至扶入寢室後,精神委頓不堪,閉目靜臥,似寐非寐;但覺光緒帝與隆裕太后,立在面前,怒容可怖;倏忽間,變作戊戌六君子;又倏忽間,變作宋教仁、應桂馨、武士英、趙秉鈞等;又倏忽間,變作林述慶、徐寶山、陳其美等;後來有無數鬼魂,面血模糊,統要向他索命的模樣。 這是心虛病魔,並非真個有鬼。 他不覺大叫一聲,嚇得冷汗遍體,及啟目四瞧,並無別人,只有葉氏在旁侍着,並低聲問明痛苦,當即答言道:「我不過精神恍惚,此外還沒有甚麼痛楚,但你也很睏乏了,如何不去休息?她們如何並不見來?」葉氏道:「姊妹們都來過了,見陛下安睡,不敢驚動,所以退去。 」老袁道:「你何故未退?」葉氏忍着淚道:「天下可無妾,不可無公,妾怎忍退休?」老袁不禁欷歔道:「可惜我平日待卿,未嘗稍厚,今日自覺愧悔哩。 」 言未已,見閔姨進來,自思許多姬妾,惟閔氏資格最老,而且性情渾厚,從不聞她爭論,只自己得了新歡,往往忘卻舊愛,此時回溯生平,也覺抱歉得很。 閔姨卻近前婉詢,很是慇勤,反惹起老袁許多悵觸,便與語道:「你隨我多年,好算是患難夫妻,今日我已病劇,恐怕要長別了。 」閔姨道:「陛下何出此言?疾病是人生常事,靜養數日,自然複原,何必過慮!」老袁道:「我年已望六,死不為夭,但回憶從前,諸多錯誤,就是待遇卿等,也覺厚薄不均。 我死後,卿等幸勿抱怨。 」閔姨嗚咽道:「妾到此已二十多年,一衣一食,無不蒙恩,怎敢再生異想?但願陛下逐漸安康,妾仍得托庇帷帟。 萬一不幸,妾……妾也不願再生呢。 」為下文自盡伏筆。 說到末句,已是涕淚滿頤,語不可辨。 老袁此時,益覺悲從中來,痰喘交作。 經葉、閔兩姨,替他撫胸捶背,方略略舒服,矇矓睡去。 既而諸子陸續入室,請安問疾,見老袁委頓情狀,多半掩面涕泣。 閔、葉兩氏,恐驚擾老袁,囑諸子退至外寢,靜心待着。 諸子退後,克文見乃兄形態,似乎不甚要緊,且面上亦並無淚容,不由的懊惱道:「阿兄!你知父病從何而起?」克定道:「無非寒熱相侵,因有此病。 」克文搖首道:「論起病源,兄實禍首。 第19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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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史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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