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苑卮言[ 明] 王世貞 余讀徐昌‧《談藝錄》,嘗高其持論矣,獨怪不及近體,伏習者之無門也。 楊用‧搜遺響,鈎匿跡,以備覽核,如二酉之藏耳。 其於雌黃曩哲,橐鑰後進,均之乎未暇也。 手宋人之陳編,輒自引寐。 獨嚴氏一書,差不悖旨,然往往近似而未‧,余固少所可。 既承乏,東晤于鱗濟上,思有所揚扌乞,成一家言,屬有軍事,未果。 會偕使者按東牟,牘殊簡,以暑謝吏杜門,無賫書足讀,乃取掌大薄躓,有得輒筆之,投簏箱中。 浹月,簏箱幾滿。 已淮海飛羽至,棄之,晝夜奔命,卒卒忘所記。 又明年,復之東牟,簏箱者宛然塵土間,出之,稍為之次而錄之,合六卷,凡論詩者十之七,文十之三。 余所以欲為一家言者,以補三氏之未備者而已。 既成,乃不能當也。 其辭旨固不甚謬戾謬戾於本,特其漶漫散雜,亡足采者,非以解頤,足鼓掌耳。 管公明曰:「善《易》者不論《易》。 」吾甚愧其言。 戊午六月敘。 余始有所抨騭於文章家曰《藝苑卮言》者,成自戊午耳。 然自戊午而歲稍益之,以至乙丑而始脫稿。 裡中子不善秘,梓而行之。 後得于鱗所與殿卿書云:「姑蘇梁生出《卮言》以示,大較俊語辨博,未敢大盡。 英雄欺人,所評當代諸家,語如鼓吹,堪以捧腹矣。 」彼豈遂以董狐之筆過責余,而謂有所阿隱耶?余所名者,《卮言》耳,不必白簡也。 而友人之賢者書來見規曰:「以足下資在孔門,當備顏閔科,奈何不作盛德事,而方人若端木哉!」余愧不能答。 已而游往中二三君子,以余稱許之不至也,恚而私訾之。 未已,則請絶訊訊,削名籍。 余又愧不能答。 嗟夫!即其人幸而及余之不明而以拙收,不幸而亦及余之不明而以美遺,余不明時時有之,然烏可以恚訾力迫而奪也。 夫以余之不長譽僅爾,而尚無當於于鱗。 令余而遂當於鱗,其見恚寧止二三君子哉!屈到嗜芰,點嗜羊棗,叔夜嗜鍛,玄德嗜結‧毛,性之所好,習固不能強也。 毋若余之益甚嗜歟。 蓋又八年而前後所增益又二卷,黜其論詞曲者,附它錄,為別卷,聊以備諸集中。 壬申夏日記。 卷一 泛瀾藝海,含咀詞腴,口為雌黃,筆代袞鉞。 雖世不乏人,人不乏語,隋珠昆玉,故未易多,聊摘數家,以供濯袚。 語關係,則有魏文帝曰:「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 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於其身。 二者必至之常期。 未若文章之無窮。 」 鍾嶸曰:「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搖蕩性情,形諸舞詠。 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只待之以致飧,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 沈約曰:「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 太王之化淳,《邠風》樂而不淫。 幽厲昏而《板蕩》怒,平王微而《黍離》哀。 故知歌謡文理與世推移,風動於上,波震於下。 」 李攀龍曰:「詩可以怨,一有嗟嘆,即有永歌。 言危則性情峻潔,語深則意氣激烈。 能使人有孤臣孽子擯棄而不容之感,遁世絶俗之悲,泥而不實,蟬蛻污濁之外者,詩也。 」 語賦,則司馬相如曰:「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 一經一緯,一宮一商。 此賦之跡也。 賦家之心,包括宇宙,總覽人物,致乃得之於內,不可得而傳。 」 揚子云曰:「詩人之賦典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 」 語詩,則摯虞曰:「假象過大,則與類相遠。 造辭過壯,則與事相違。 辨言過理,則與義相失。 靡麗過美,則與情相悖。 」 范曄曰:「情志所托,故當以意為主,以文傅意。 以意為主,則其旨必見;以情傅意,則其辭不流。 然後抽其芬芳,振其金石。 」 鍾嶸曰:「陳思為建安之傑,公幹仲宣為輔。 陸機為太康之英,安仁景陽為輔。 謝客為元嘉之雄,顏延年為輔。 」又曰:「詩有三義。 酌而用之,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彩,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 若專用比興,則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專用賦體,則患在意浮,意浮則詞散。 」又云:「『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風』,亦唯所見;『清晨登隴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詎出經史。 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 」 劉勰曰:「詩有恆裁,體無定位,隨性適分,鮮能通圓。 若妙識所難,其易也將至;忽之為易,其難也方來。 」又曰:「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 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 」又曰:「文之英雄蕤,有秀有隱。 隱也者,文外之重旨;秀也者,篇中之獨拔。 」又曰:「意授於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 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議在咫尺,而思隔山河。 」又曰:「詩人篇什,為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 為情者要約而守真,為文者淫麗而煩濫。 」又曰:「四序紛回,而入興貴閒;物色雖煩,而析辭尚簡。 使味飄颻而輕舉,情曄曄而更新。 」 江淹曰:「楚謡漢風,既非一骨;魏制晉造,固亦二體。 璧猶藍朱成彩,錯雜之變無窮;宮商為音,靡曼之態不極。 」 沈約曰:「天機啟則六情自調,六情滯則音韻頓舛。 」又曰:「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 欲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 一篇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 妙達此旨,始可言文。 」又云:「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 」又曰:「自漢至魏,詞人才子,文體三變:一則啟心閒繹,託辭華曠,雖存工綺,終致迂迴,宜登公宴,然典正可採,酷不入情。 此體之源,出靈運而成也。 第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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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苑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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