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世紀前,仙姑洞口沒有壘石台階,只是掛下木頭梯子,早晚收梯,老虎也蹦不到洞裡——沒有起跳的餘地。 現在的石頭台階是為旅遊壘的?其實當真游到這裡的客人,都是探險心情,木頭梯子不多危險,卻多興味,還有一種攻守的聯想。 當的正是一個避難好地方,收了梯子,就把格殺打鬥留在外邊了。 進洞林立的原木,一如當年,據說整個未動?木樓只怕是舊物,樓板開縫依舊,顫動依舊,是空氣乾淨是人跡少到的緣故?白木的顏色也依舊,特別是兩廂兩三間小屋,拉開屋門,笨重的帶圍欄的木床,長年鋪的草蓆,老藍印染的棉被,連存放糧食,堆放香燭、散放汗油的混合氣味也依舊依舊。 洞外邊,村莊連同峽谷都沉在水底,只怕已經泡蘇了。 首領四爺叫同袍買通槍手,打死在山坡上,會說自由平等的四奶坐穿牢底,放出來進了深山,嫁給最沒出息的部下。 留分頭的獨生女兒遠走他鄉,成了個「飄飄蕩蕩」的女人真是一個夢一般。 洞裡依舊依舊,洞外俱非俱非。 洞裡洞外,究竟誰在誰的夢裡?這是個古老問題;獵人聽雷,獵槍銹了。 樵夫觀棋,斧把爛了。 五 木樓站在洞口,後邊才是洞身。 洞身不算方正,也算得天然殿堂了。 靠裡塑着仙姑神像,供桌,香爐,燭台一一擺開在岩石上。 右後方,靠上,又是個洞口,射進光線,透出煙火,天賜的後窗。 窗邊壘灶,燒火做飯。 窗外是個井筒般深谷。 井筒筆直卻缺一邊,光照到底,谷中沒有成材的樹木,可是不少荊棘蒺藜,山茶杜鵑,野玫瑰草丁香沒有人能夠從石頭山爬到這底上來,也沒有什麼動物能夠用腳用爪爬上爬下,自開天闢地,花自紅自白,自有本谷昆蟲做伴,本山蝴蝶做客,自開颯爽,自落瀟灑,好一個完全自己的山谷 忽然,一天,仙姑從窗口跳下井來,空前絶後,井谷震動,山風來托,山花來接,落到谷底,山草來墊,仙姑盤腿如坐蓮花。 仙姑姓甚名誰?因何捨身?這跳下來的洞口從此叫做捨身岩。 捨身當然有故事,或婚嫁吉凶,或世態冷暖,或戰爭饑荒,或由忠奸善惡演變做階級血淚各地都有類似的故事,不用記也記不清。 只是這一跳,非常美麗。 捨身跳下這麼個山谷,落地如坐蓮花。 這是想像的必然,聯想的極點。 六 現在仙姑塑在洞裡,有兩個道姑關照香火,敲木魚、擊銅罄。 五六十年前的道姑老了,現在也還是兩個老道姑,一樣的藍布衣服印染圍腰,一樣的黃腫面貌水紅眼睛。 道姑道姑,怎麼?仙姑?好比是?新塑? 新塑新塑,革過兩回命了。 文革? 溫州來革一回,台州又革一回。 原是荒山空谷,石岩險道,捨身洞穴。 難得這一場天羅地網,斬盡殺絶。 難得這麼一幫異想天開,哪一根筋彈琴,鑽到大自然的皺褶裡,革文化的命。 好比鑽到褲襠裡,捉拿聖賢,更加百倍的難得,竟有難兄難弟,一樣的熱血,一樣的雜碎,革過了還要革一回。 話說辛亥革命時候,未莊的阿Q到靜修庵革命,晚了一步,就沒有革成。 那老尼姑門開一縫—— 「你又來什麼事?」伊大吃一驚地說。 「革命了你知道?」阿Q說得很含糊。 「革命革命,革過一命的,你們要革得我們怎麼樣呢?」老尼姑兩眼通紅地說。 「什麼?」阿Q詫異了。 「你不知道,他們已經來革過了!」 「誰」阿Q更加詫異了。 「那秀才和洋鬼子!」 阿Q很出意外,不由的一錯愕;老尼姑見他失了鋭氣,便飛速地關了門,阿Q再推時,牢不可開,再打時沒有回答了。 論氣勢,論做派,論無孔不入的刁鑽,無中生有的荒唐,辛亥革命差得遠了,阿Q算老幾! 像仙姑洞的革兩回命,是不是可上吉尼斯紀錄,不清楚,「天下第一」,「人間無雙」,這是自己手裡的事,先放一邊。 須知雁蕩世代詩文集子中,還沒有仙姑洞的筆墨,現在好了,有了抹不掉的事蹟了。 ·178· 離宮思絮袁鷹 袁鷹1924~,江蘇淮安人,散文家、作家。 著有散文集《風帆》、《悲歡》、《秋水》,詩集《江湖集》、《寄到湯姆斯河去的詩》等。 小住承德避暑山莊,每日晨昏,漫步離宮,留連洲渚。 鹿鳴鶯囀,景物迷人。 俯仰之間,彷彿歷史煙塵,隨風飄逸。 燈下草草,略記所感。 時值初夏,柳絮翻飛,如雪如煙,撩人思緒,因以為題。 煙波致爽殿:清王朝盛衰榮辱的見證 每天早晨,避暑山莊朝南的麗正門一打開,作為行宮主體的澹泊敬誠殿和煙波致爽殿便開始迎接第一批新的參觀者。 遠方來的遊客,總是懷着新奇和驚嘆的神情擁進宮門,也總愛擠在康熙皇帝親題的「避暑山莊」那藍底金字的匾額下攝影留念。 然後,走進蒼松掩映的院落,流連在古樸淡雅的殿前,彷彿聽到二百多年來伴隨着風雲雷電的歷史回聲。 「這就是康熙的寢宮嗎?」「這就是乾隆的禦座嗎?」「這就是咸豐嚥氣的那張床嗎?」人們低聲詢問着,交談着,在煙波致爽殿前,隔着玻璃窗仔細張望。 也許受到電影《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的影響,有的人特別愛打聽那個野心家葉赫那拉氏住過的西跨院在何處 第1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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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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