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高貴的黑色華服的王謝子弟,早已從歷史的屏幕上消失了;披了白袷春衫的明末的貴公子,也只能在舊劇舞台上看見他們的影子,今天在秦淮河畔摩肩擦背地走着的只是那些「尋常百姓」,過去如此,今後也仍將如此。 不同的是今天的「尋常百姓」已經不是千多年來一直被壓迫、被侮辱損害的一群了。 從飯店裡出來,走到街上,突然被剛散場的電影院裡湧出的人群裹住,几乎移動不得,就這樣一路被推送到電車站,被送進了候車的人群。 天已經完全昏黑了,我站在車站上尋思,在三十年以後我重訪了秦淮,沒有了河房,沒有了畫舫,沒有了茶樓,也沒有了「槳聲燈影」,這一切似乎都理所當然地成了歷史的陳跡。 可是我們應該怎樣更好地安排人民的休息、娛樂和文化生活呢?人們愛這個地方,愛這個祖祖輩輩的「游釣之地」。 我們應該怎樣來滿足人民熾熱的願望呢? 1979年12月2日 ·170· 桂林山水方紀 方紀1919~1998,河北束鹿人,作家。 著有短篇小說集《不連續的故事》,長篇小說《老桑樹底下的故事》,散文集《長江行》,長詩《大江東去》等。 到了桂林,每日面對著這勝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看著它在朝霧夕輝、陰晴風雨中的變化,實在是一種很大的享受。 於是從心裡,羡慕起住在桂林的人們來了。 雖然早在二十三年前,抗日戰爭時期,我在桂林的八路軍辦事處工作過半年多;但那時候,一來年輕,二來也沒有看風景的心情,除了覺得這些山水果真奇異,七星岩裡還可以躲躲空襲之外,于它的勝美之處,實在是很少領略的。 一九五九年夏天——剛好過了二十年,李可染同志由桂林寫生回到北京,寄了一幅畫給我看,標題是《桂林畫山側影》。 一下子,我就被畫幅吸引了,畫面把我帶到了一種可以說是幸福的回憶中——不僅是桂林的山水,連同和這相關聯的那一段生活,都在我記憶裡復活起來。 那些先前不曾領會的,如今領會了;先前不曾認識的,如今認識了。 桂林山水,是這樣逼真地又出現在我面前。 這時,我驚嘆于藝術的力量之大,感人之深。 並且驚嘆之餘,還謅了這樣四句不成樣子的舊詩寄他: 皴法似此並世無, 墨猶剝漆筆猶斧; 畫山九峰兀然立, 語意新出是功夫。 這次重到桂林,置身桂林山水之間,使我又想到了可染同志的這幅畫。 於是就記憶,印證了畫與山的關係,藝術與真實的關係;明白了它們是怎樣地從自然存在,經過畫家的勞動,變為有生命的、可以打動人心靈的藝術作品。 桂林山水的宜于入畫,古人早已注意到了。 宋代詩人黃庭堅就寫道:「桂嶺環城如雁蕩,平地蒼玉忽嵯峨。 李成不生郭熙死,奈此千峰百嶂何。 」詩人的意思,恐怕不止是說當時畫家畫桂林山水的少,還在說,即使李成、郭熙在,也還沒有畫出如桂林山水的這般秀麗來吧?後來元明人多畫黃山,到清初的石濤,由於他的出生桂林,才把他幼年的印象,帶入山水畫中,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到了近代,山水畫大師黃賓虹,便以能「遍寫桂林山水」為生平得意,齊白石更說「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慣桂林山」了。 所以看起來,桂林山水的入畫,對於豐富中國山水畫的技法,該是不無關係的。 至于在文學上,為桂林山水塑造出一種形象,為人所公認,並能傳之千古的,恐怕至今還要推韓愈的「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兩句。 他把桂林山水擬人化,比喻為一個素樸而秀美的女子,確是有獨到的觀察。 雖然這種形象,在我們時代的生活裡已經看不見了,但透過對於古代生活的理解,人們還是可以想像出桂林山水的面貌和性格來的。 這次到桂林,登疊彩山,攀明月峰,凌空一望,果然,灕江澄碧,自西北方向款款而來,直逼明月峰下,然後向東一轉,穿桂林市,饒伏波山、象鼻山,向東南而去。 正像一條青絲羅帶,隨風飄動。 而周圍的山峰,在陽光和霧靄的照映中,綠的碧綠,藍的翠藍,灰的銀灰,各各濃淡有致,層次分明;正像是美人頭上的裝飾,清秀淡雅。 概括一帶自然面貌,塑造出鮮明的形象來,在文字上是不容易的,往往不是過分刻畫,就是失之抽象。 難怪後來的詩人,包括那些知名的如黃庭堅、范成大、劉後村等等,雖都到了桂林,寫了詩,但卻沒有一個形象如韓愈的這般概括而生動。 范成大寫《桂海虞衡志》,極力狀寫桂林山水的奇異,結果是人家不相信,只好畫了圖附去。 可見用語言文字,表現一些人所不經見的東西,是需要一點藝術手段的。 古人于描寫山水中創造意境,不獨描寫自然的面貌,是早有體會的。 所以山水畫、風景詩,才成為作者思想與人格的表現。 柳宗元的遭貶柳州為「戮人」,終日「施施而行,漫漫而游」,結果是寫出了那些意境清新、韻味雋永的散文來。 試讀從《桂州訾家洲亭記》以下,至《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的十來篇,在描寫桂林一帶的山水上,真是精美無匹。 第1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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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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