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從原路去,就在拱北城外分道。 劉先生沿著舊河床,向北回海甸去。 我撿了幾塊石頭,向着八里莊那條路走。 進到阜城門,望見北海的白塔已經成為一個剪影貼在灑銀的暗藍紙上。 ·116· 成都、灌縣、青城山紀游袁昌英 袁昌英1894~1973,女作家、學者。 著有《山居散墨》、《行年四十》等散文集,《法蘭西文學》等論著,以及《飲馬長城窟》等劇本。 天下最大名勝之一,偉大峻秀的峨眉,我去觀光過兩次,而至今未曾想到去寫遊記,這次去游了幾處名聲遠遜的地方,倒要來寫篇紀事,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天下事固不必如此規規矩矩的。 文章總依興會而來。 興會不來,峨眉就是比喜馬拉雅山還高還壯麗,怕也逗引不出我的文章。 可是兩次峨眉的相遇,實也經驗過不少可歌可泣的情趣。 除了在幾封與朋友的信裡,略略說了,以外別無記載,如今只好讓這些美妙的情緒,仃伶孤苦地消失于淡煙淺霞的記憶中罷了! 五月十三日,得好友張先生之伴,約了顧陸二友,同上成都。 張先生是我在英國愛丁堡大學的老同學,一向和我們家裡的交誼是很深的。 他現在擔負著後方建設的重任,領着人員,往各處已建的及尚在計劃中的重工業區域視察。 我們和他同行,當然各有各的目的。 我除了要配一副眼鏡的重要事件外,還要去看一個四年闊別,初從英國返國的少年朋友周小姐。 那天天氣很熱,汽車後面的那卷偌大白塵,簡直如水上飛機起升時尾巴上攪起的那派萬馬奔騰的白泡沫一樣,浩浩蕩蕩的尾隨着,給路上行人的肺部太有點吃不消,使乘客的良心不免耿耿然。 然而岷江兩岸,一望無際的肥沃國土,經數十萬同胞綉成的嫩綠田園,蔥翠隴畝,萬紫千紅的樹木,遠山的藍碧,近水的銀漾,佔據了乘客的視線,捉住了他的歡心,無暇顧及後面的灰雲滾滾與行人的糾葛了。 到了三蘇的發源地:眉山縣,就在原為東坡祠,現改為公園的綠蔭深處度過了正午的酷署。 「四川偉大」一言,是不錯的。 任你走到那個小市鎮,你總看見一個像樣的公園,一座像樣的中山堂。 眉山的公園,也許因為它是三蘇父子祠堂所在之處,也就來得特別寬敞,清幽而潔淨。 浸在優美的環境裡面,而又得沱茶與花茶的激刺,談笑也就來得異常的熱閙了。 一餐清爽的午飯後,吐着灰雲的汽車把我們一直送到成都。 到了成都的第二天十四日,我的兩個目的都趕着完成了。 眼鏡配了光之後,朋友早就來到旅社找我們了。 四年不見面的少年朋友竟還是原來面目,短短旗袍,直直頭髮,活活跳跳的人兒,連昔日淡抹脂粉的習慣也都革除了。 可是又黑又大又圓的眼睛上面,戴上了一副散光眼鏡,表示四年留英在實驗室內所耗費的時光有點過分的事實。 她的母親周夫人特由重慶來嘗嘗老太太的味兒,這回現得特別的年輕了,彷彿完全忘記了戰爭所給與她的一切苦痛與損失,似乎女兒得了博士,做了教授的事實,改變了她的人生觀,瀟灑達觀是她的現在。 十五日的清晨,我們從灌縣出發。 在城門口遇著了約定同去的劉先生。 劉先生也是我們愛丁堡的老同學。 豪爽磊落,仍不減于昔日,可是無由的添上了滿腮齶的黑鬍鬚,加上了他無限的尊嚴與持重,大約也是要表現他已是兒女成行的老父親了吧!趕到灌縣公園,已是午牌時分。 在公園裡,一餐飽飯後,去找旅館,不幸新式清潔的四川旅行招待所客滿了,只得勉強在凌雲旅社定了幾間房子之後,大家就出發去參觀灌縣的水利。 耳聞不如目見。 歷史只是增加我們對於現實的瞭解與興味。 秦朝李冰父子治水的事蹟,在史冊上只是幾句很簡單的記載,不料擺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件了不得的偉大工程!灌縣的西北,是一派直達青海新疆的大山脈。 群山中集流下來的水,向灌縣的東南奔放,直入岷江,春季常成洪瀑,氾濫為災。 山瀑入岷江口的東北角上有石山擋住,阻塞大水向東流淘,使川中十餘縣缺乏灌溉。 李冰是那時候這地方的郡守,秉着超人的卓見,過人的膽量,居然想到將石山由西往東鑿出一條水道,將山瀑分做外江與內江二流。 他自己的一生不夠完成這偉大的工程,幸有賢子繼承父志,如愚公移山般,竟將這驚人的事業成就了。 塊然立在內外二江中間所餘的石山,名為離堆,成為一個四面水抱的島嶼。 灌縣公園即闢于此離堆上。 外江除分為許多支流外,直入岷江,向南流淘,灌溉西川十餘縣,因為水量減少,從此不再洪水為災了。 內江出口後,闢成無數小河,使川中十餘縣成為富庶的農業區,使我民族已經享受了二千餘年的福利,而繼續到無盡期。 讀者如欲得一個鳥瞰的大意,可以想像一把數百里長的大馬尾展開着的形勢。 馬身是西北的巨大山脈。 由馬身泄下來的山洪,順着一股股的無數的馬尾鬃,散向東北東南徐徐而流,使數百里之地,變為雨水調勻的沃壤。 我們後輩子眼見老祖宗這種眼光遠大,氣象浩然,在絶無科學工具的條件下,只以人工與耐力完成了這樣功業的事實,何能不五體投地而三致敬意!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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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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