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久無車轍,今朝嘉客何來?默揣其人,梨娘固決知其為石癡矣。 且決知石癡此來,必無他事,為夢霞執柯耳。 其遣去秋兒者,乃欲效蔡夫人故智,潛往屏風後,竊聽箇中消息也。 兩人問答之詞,其聲浪乃直達于梨娘之耳,一字不漏。 比客去已久,梨娘隨款步入闈。 崔父入內喚之出,謂之曰:「有事須與兒商酌。 余老矣,鄧攸之命終窮,向平之願未了,筠兒長成如許,尚為待闕之雛鳳,渠屢違父意,豈將以丫角老耶?今為渠覓得佳婿,冰人才來,余已許之矣。 汝為余往告筠兒,勿再拗執,以傷老父之心也。 」梨娘佯訝曰:「翁前言必如夢霞其人,乃足稱筠姑之婿,今胡為又舍之,而別覓東床耶?」崔父曰:「余所言者,即夢霞也。 老眼雖花,尚具識人之鑑。 夢霞者,真難得之佳子弟也。 相處半載,屬意甚深,今彼自倩冰人來提姻事,余何為而不允,錯過此大好良緣耶?」梨娘曰:「筠姑得配夢霞,洵稱佳偶。 況有阿翁作主,兒亦深望此事之成就。 得此佳婿,筠姑亦烏有不願意者?兒當即以好訊息報告,且將為筠姑賀喜也。 」語畢,整衣含笑而入 第二十二章 琴心玉梨魂—— 第二十二章 琴心珠簾半卷,微風動鉤。 筠倩午睡未起,梨娘翩然忽入,見筠倩正枕臂眠湘妃榻上。 手書一卷,夢倦未拋,書葉已為風翻遍,片片作掌上舞。 窺其睡容,秋波不動,笑口微開,情思昏昏,若不勝其困懶者。 一種嫵媚之睡態,令人可愛,又令人可憐。 即西子風前,楊妃醉后,未必過是。 世縱有丹青妙手,恐亦難描寫入神也。 若使霞郎見之,更不知魂消幾許矣。 梨娘恐其中寒,乃微撼之醒,曰:「阿姑倦乎?胡不掩窗而睡?寒風無情,砭入肌膚,足為病魔紹介,姑欲試藥爐滋味耶?」語次,筠倩醒矣,睡意惺忪,支枕而起,謂梨娘曰:「晴窗無事,溫習舊課,偶爾睏倦,不覺入夢,未知嫂來,慢客甚矣。 」梨娘戲之曰:「阿姑情思,正復不淺,夢中有何喜事而微笑啟腮窩耶?」筠倩面微幔徐曰:「嫂勿相戲,妹正欲詢嫂來意也。 」梨娘笑曰:「姑慧人也,試一猜之。 」筠倩凝思者再,問曰:「論文耶?」梨娘曰:「非也。 」「談詩耶?讀畫耶?」梨娘曰:「皆非也。 」「然則將與妹戰一局楸枰矣。 」梨娘莞爾曰:「無與彈棋,有心報喜。 姑聰明一世,亦有懵懂時耶?請明以告子,阿翁已為姑覓得有情郎,來與姑賀喜耳。 」筠倩聞言,潮紅暈頰,晴翠翻眉,似羞似慍而言曰:「嫂胡作此惡劇,令人不耐。 妹愚甚,實不解于嫂所云也。 」 紅窗雙影,綺語如絲。 筠倩以梨娘無端以不入耳之言相戲,心滋不懌。 梨娘笑謝曰:「余不善辭,惱吾妹矣。 雖然,事有佐證,非架詞以戲姑也。 阿翁適詔余,謂筠兒今已有婿,溫郎不日將下玉鏡臺矣。 冰人來,直允之,不由兒不願意也。 余聞言甚駭,乃婉語翁曰:『此事翁勿孟浪,一時選擇不慎,畢生之哀樂系之。 容兒商諸姑,然後再定去取。 』余竊為姑不平,而姑尚欲怒余耶?」筠倩見事似非虛,遽易羞態為愁容,問曰:「真耶?抑仍戲余也?」梨娘亦憤曰:「誰戲汝者!不信可問若翁,當知余言之不謬也。 」筠倩作恨聲曰:「阿父盲耶,彼非不知兒之性情者,曩以此與之衝突者非一次。 父固有言,此後聽兒自主,不再加以干涉。 父固愛兒而不忍拂兒意者,今胡又憒憒若是,必欲奪兒之自由權,置兒于黑暗中乎?嫂乎,妹非染新學界習氣,失卻女兒本分,喜談自由,故違父命。 實以此事關係甚大,家庭專制之黑獄中,不知埋歿煞幾多巾幗。 妹自入學以來,即發宏願,欲提倡婚姻自由,革除家庭專制,以救此黑獄中無數可憐之女同胞,原非僅僅為一身計也。 方欲以身作則,為改良社會之先導,而身反陷之,可痛之事,孰有甚於此者!妹固無以自解,更何詞以塞同學之口乎?」語時,秋波熒熒,熱淚一眶,幾欲由腮而下。 梨娘為夢霞作說客,聞筠倩一席話,頓觸起身世之感。 念曩者若得結婚自由,今日或未必有此惡果。 十年舊恨,驀上心來,顏色忽然慘變。 兩人相對默然。 良久,梨娘嘆曰:「聞妹言,余心滋感。 余與妹相處久,相知亦深,今日之事,幸妹曲從余言。 翁所愛者惟姑,世烏有僅一掌珠而肯草草結姻,遺其女以遇人不淑之嘆者?妹知翁所屬意者非他人,夢霞也。 此人文章道德,卓絕人群。 綵鳳文鸞,天然佳偶。 擇婿如斯,不辱沒阿姑身份矣。 姑仍膠執,翁心必傷。 翁老矣,歷年顛沛,妻喪子亡,極人世不堪之境。 今玉女已得金夫,此心差堪少慰。 況鵬兒髫齔,提挈無人,事成之後,孤兒寡婦,倚賴於汝夫婦者正多。 姑念垂老之父,更一念已死之兄,當不惜犧牲一己之自由而顧全此將危之大局矣。 」梨娘語至此,不覺一陣傷心,淚隨聲下。 筠倩心大慟,亦掩面而泣。 第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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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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