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姑又拿出宿本來,在歸德府開下個琉璃廠。 珍姑性最靈巧,指點匠人,造出新奇款式的燈兒,才做下來,就有人買,又且得價。 不上幾年,做了大富之家。 家中婢僕共有幾百,卻人人有業,都不是吃死飯的。 珍姑調理的井井,每隔五日,把底下人做的生活,考較一番,勤謹的,賞他銀錢酒肉;懶惰的,不是受杖,就是罰跪。 到了那晚,給他們假,不作夜課。 備些佳餚美饌,夫妻對飲個盡醉。 叫丫鬟們在旁唱曲兒侑酒,好不歡樂。 每年清明時節,把家務託付給沈大成,夫妻兩個同到考城縣上了王家的墳,又且去青州曹全士夫妻墓上拜奠。 一年在青州祭掃畢了回來,從向日住的地方經過。 那時晴得久了,乾燥異常擊只見那些妒忌他家的舊鄰,恰正遇著火災。 男啼女哭,亂個不了。 珍姑看了道:「他們心地好些,也不逢這天火;就逢了火,我也該出一臂之力相救。 如今且自由他。 」 王子函道:「你有甚法能救得這火么?」珍姑道:「怎麼沒有,只是不值得救。 那班人面獸心的。 」王子函笑道:「這是他們自己作弄自己,老天又恰恰今日燒他們,叫你我見了爽快哩。 」 夫妻兩個,一路說說笑笑,回到河南。 後來生下三個兒子,都能守家業。 王子函夫妻俱各壽終。 當年從賊巢中逃走一事,也頗有人知道,雖是嫌他捨得拋卻父母,卻也虧這一走,留得身體來收葬他父母。 詩曰: 軍旅摧殘子死兵,還因有女葬而身。 尚員異事原同道,何用時人漫擬論—— 第11回 聯新句山盟海誓 詠舊詞璧合珠還 錦衾繡幕締鷗盟,恩愛海般深。 但願百年常沒事,夫和婦共樂晨昏。 誰料漁陽鼙鼓,害他鳳拆鸞分。 一時兵亂共狂奔,已自苦零丁。 更有奸宄萌惡念,弄得人九死一生。 不是老天默佑,怎能缺月重盈。 亂離時世,弄得人家七顛八倒,這原是一個大劫數。 但其間也看人的是非邪正。 奸惡之徒,天才降他災禍,在那劫內勾決了;若是善良的,不過受些磨折,卻還不到厲害。 明朝崇禎年間,河南開封府儀封縣地方,有一個人,姓宋名大中。 父親宋倬喈,母親翁氏。 只生下他一個。 祖上也是讀書的,傳下家業,雖不厚,也還將就過活得。 宋大中到了二十歲,宋倬喈與他娶一房媳婦,是同縣史秀才的女兒,小名喚做辛娘。 辛娘生得如花朵一般,十分嬌美,小夫妻兩個,恩愛異常。 那宋大中的學問,頗算通透,卻年當弱冠,還未能拾取一領青衿,心中氣悶。 辛娘勸慰道:「如今世道不好,仕宦的也可怕,若不過要做個把秀才。 你正在青年,何必這般性急。 」宋大中聽說,稍稍開懷。 那時外面流賊正盛,每到一處,不知殺害多少性命,拆散多少至親骨肉。 辛娘在閨中曉得了,偶然對丈夫道:「我和你十分過得好,倘然流賊殺來,把你我分散,你卻怎樣?」 宋大中正拿了一管筆,在張廢紙上隨意揮灑,便寫下七個字道: 男兒志節惟思義 辛娘看了這幾字,他是從小兒史秀才教他讀書,有些文理的,便也取枝筆來,去那紙上寫一句道: 女子功名只守貞 宋大中見了喜道:「這兩句卻是絕對。 我和你都要做義夫節婦哩。 」這也不過閑暇時節作要的話。 不道竟成讖語。 那駢對句,又做了夫婦重圓的照會。 一日,夫妻兩個正在說閒話,聽得街坊上沸反的道:「流賊來了。 」兩個著了急,去喚底下人時,沒一個答應,已都逃散。 幸得自家一乘四輪車,因這日有事,要出遠,預先把四頭牲口駕好了的,連忙收拾些細軟,扶了父母和妻子上車,出門逃難。 只見那些人,就像打下了窠的蜂兒一般,向著東邊亂走,只恨少生了兩隻腳。 看後面時,遠遠地聽得炮聲不絕,想是和官軍在那裡廝殺。 父母子媳四人,走到天晚,思量尋個地方歇息,卻聽見後邊逃上來的道:「流賊打敗了官軍,又殺來了。 」便只得再連夜奔逃。 看看將近徐州地面,方才略放了心。 四人在車上商量道:「如今中州地面,都做了賊人出沒去處,有些住不得。 不如到徐州,搭了船,往南直去,尋些活計罷。 」 正在車上趕路,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後生,和一個少年婦人,也坐著乘車子,雜在人叢里逃。 兩乘車子同下了個坡,便一字般並著走。 那後生先開口問宋大中姓名籍貫,宋大中一一回答了,並又告他要往南直意思。 只見那後生滿面笑容道:「這般甚妙,正好路上作伴。 在下是揚州人,姓李,排行十三,同房下來毫州生理。 如今遇了流賊,也正要回去。 我們到徐州,同寫一隻船,價錢也兩省些,又不寂寞,可不是好?」宋大中聽了大喜,便對他父母道:「恰好有個同路去的伴,倒也湊巧。 」 辛娘卻扯著丈夫衣袖,輕輕的道:「我看這人生下一雙賊眼,又只管來瞧我,不知道他是怎樣心理,不要和他們同船的好。 」 宋大中想了想,道:「不妨。 他自己現帶著少年妻子,未必是歹人。 想也怕路上難走,約我們作伴。 我們到那地脈生疏去處,也少不得他們哩。 」辛娘見說,也便不再去阻丈夫。 第5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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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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