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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散文 - 49 /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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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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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穴在山丘上,我們到達那裡時,已經是人山人海。道路崎嶇狹窄,上坡時,拉柩車的幾匹馬未能拉住車子,柩車往下滑,我被夾在車輪和一個墓穴中間,險些被軋死。站在墓上的人群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了過去。

從教堂到墓地,我們徒步走完了全程。


  

棺材被放到墓穴裡,與夏爾・諾迪埃②和卡齊米爾・德拉維涅③的墓穴為鄰。神父做了最後的祈禱,我講了幾句話。

在我講話時,太陽正在西下,遠處的巴黎籠罩在落日輝煌的霧靄之中。几乎在我的腳下,墓穴裡的土越堆越多,而我的講話不斷被落在棺材上的土塊發出的沉悶聲響打斷。

張有浩 譯

①塞巴斯蒂安・夏爾・吉羅18191892,法國畫家。

①亞歷山大・仲馬18021870,法國著名作家,俗稱大仲馬。

②夏爾・諾迪埃17801844,法國作家。

③卡齊米爾・德拉維涅17931843,法國詩人。

遙遠的回憶*

[俄國]塔・蘇霍津娜-托爾斯塔婭

18641950





這件事發生在父親的晚年,當時他正在寫最後一部長篇小說《復活》。

一次,我走進他的書房,看見他正在往桌子上攤牌。父親為了休息或是思考一下寫出來的東西,經常做占卜的遊戲,但是他將牌攤好之後,仍然繼續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他在心裡估算:如果占卜中了,他將這樣做;如果占卜不中,那就要換一種方式做。

我知道他有這個習慣,於是問道:

「你正在想一件什麼事吧?」

「是啊。」

「想什麼呢?」

「是這麼回事。如果占卜中了,聶赫留多夫就跟卡秋莎結婚;若是占不中,就不能讓他們倆結婚。」

等父親占卜完畢,我問他:

「結果怎麼樣了?」

「瞧,」他說,「占中了,但卡秋莎不能嫁給聶赫留多夫……」

接着他給我講了普希金生活中的一段趣聞,是他的朋友麥謝爾斯卡姬公爵夫人告訴他的。「有一次,普希金對公爵夫人說:『您猜我的塔季婭娜最後怎麼樣了?她拒絶了奧涅金。這件事我萬萬沒有料到。』」

「這就是說,」父親說,「人物一經作家塑造出來,他便開始了獨立自主的生活,不再受作者的意志支配了。作者只能根據人物的性格行事。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卡秋莎和普希金的塔季婭娜只能根據自己的而不是作者的意願行事的原因。」

「不過,」我尋思道,「要塑造出栩栩如生的人物來,必須得是普希金……或托爾斯泰才行。」

乏味的藝術

如果一幅畫、一齣戲、一本書將所有的細節都表現出來——通常會使人感到乏味的。

反之,如果作者只表現出作品的主要方面,把餘下的部分留給觀眾或讀者去想象。這樣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是在跟作者一起進行創造。

「要在藝術裡得到真金,」父親說,「必須蒐集大量材料,然後再用批評的篩子加以篩選。」

父親非常喜歡援引一句法國話:「請原諒我寫得太長,我實在沒時間寫得短一些。」

眾所周知,莎士比亞那個時代誰也不會去製作富麗堂皇的佈景。只需在一根柱子上標明該「佈景」意味着什麼就夠了。誰能說當時這樣做就影響了觀眾對劇目的欣賞,而且不如按時代環境的要求將當時所需用的每一件道具全搬上舞台。

父親舉出兩種描寫的例子:一種不好的,一種好的。

他從一部法國長篇小說中找出幾頁描寫烤鵝的氣味的段落。

「當然,」父親說,「直到最後一頁,鼻子裡老聞到一股烤鵝的氣味,但這是創造印象的真正方法嗎?還記得荷馬是怎樣描寫海倫的美麗的嗎?‘海倫走了進來,她的美麗使老人們肅然起敬。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但您從中可以看到,老人們在這種美的魅力面前也不禁肅然起敬。用不着去描寫她的眼睛、嘴巴、頭髮等。每個人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想象海倫的形象。

但是每個人都感受着這種連老人們也不禁為之肅然起敬的美的力量。」


  
最後,父親援引了伏爾泰的一句話:「乏味的藝術——就是把話說盡。」





平時父親總是穿著那件寬大的上衣,冬天出門時穿一件皮襖。他這樣打扮為的是跟普通人更容易接近,使大家在跟他交往時感到彼此之間差不多。但有時候由於他的這身打扮也發生過一些誤會,譬如就有過這樣一件事。

土拉要上演《教育的果實》這齣戲,說好是為少年罪犯教養院演出的,要我在劇裡擔任一個角色。我同意之後就經常從雅斯納雅・波良納去參加排練。

有一次在排練的時候,看門人告訴我們,有一個人非要進來不可。

「是一個老農夫,」他說,「我對他說了,這兒不能進,可他偏不聽。我想,他一定是喝多了……告訴他這兒不是他來的地方……可是怎麼跟他說也說不通……」

我們當即猜到這個農夫是準了。使看門人很不高興的是,我們吩咐他立刻放這個農夫進來。

幾分鐘之後,我們看見我父親進來了,一面笑着說,因為衣服的關係,人們怎樣瞧不起他。

比你還蠢嗎?

年輕時我跟許多和我年齡相仿的人一樣,自視過高,目中無人,待人嚴,對己寬。父親見此很不高興。他決心以自己素有的委婉的方式糾正我的這個毛病。每次當我對人的品評過于輕率和膚淺時,父親一般總要反問我一句。

「這個人真蠢。」我說。

父親若無其事地說:「比你還蠢嗎?」

當我談到某個男人簡直叫人無法忍受,談到某個女人簡直不像樣時,父親總是反問一句:

「比你還叫人無法忍受嗎?比你還不像樣嗎?」

我分明知道他責備的意味,但我不願承認這一點,常常生硬地回答說:

「是的,比我還蠢,比我還叫人無法忍受,比我還不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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