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說道,「我明天一定到這裡來,也是十點鐘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無法禁止您……這也是我需要來這裡的原因。您別以為我是在與您訂約會。我預先告訴您,我之所以需要來這裡,完全是為了我自己,不過,唉……我還是對您直說了吧!如果您來,那也沒有什麼要緊,第一,可能又會發生今天這樣的麻煩事,不過,這且不管,暫時置之一旁……總而言之,我只是很想見到您……和您說上一兩句話。您看,您現在不再怪我了吧?您別以為我會那麼輕率地與人約會……我是從不與人約會的,除非……不說了,就算這是我的一個秘密吧。硬要我說,我得先講講條件。……」
「條件?您說吧,說吧,把它通通都說出來。我會全盤接受,完全同意的。」我歡喜莫名,高聲大叫。「我向您保證,我一定老老實實聽話,恭敬從命……您是瞭解我的……」
「正是因為我瞭解您,所以我才邀您明天到這裡來,」姑娘笑着說道,「我非常瞭解您,不過,您來這裡得答應兩個條件:第一,(您一定要執行我提出的條件,滿足我的要求,您看,我說得多坦率)您不能愛上我……這是萬萬不行的,這一點我得提醒您注意。我只準備和您建立友誼,您看,這是我給您伸出的手……但戀愛不行,我求求您啦!」
「我向您發誓,」我趕緊抓住她的小手,叫了起來。
「算了吧,您別發誓!我不是知道您的脾氣火爆,像炮竹一樣,一點就着嗎?我這麼說,您可別怪我。要是您知道就好了……我也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交心的人,沒有人給我出主意、提意見。當然不是要到大街上去尋找這樣的人,不過,您算是一個例外。我非常瞭解您,好像我們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真的,您不會對我背信食言、欺騙作弄我吧?」
「這您會看得見的……不過,我不知道怎樣打發時間,雖然只有一個晝夜。」
「好好地睡上一覺就行了,祝您晚安!同時請您記住:我已經完全相信您了。您剛纔大聲說出的話真好!難道一種感情,就算是兄弟之間的同情吧,能夠說得清楚、體會明白嗎?您知道嗎,這話說得實在好,我腦子裡馬上就出現了信賴您的念頭,決定把心事統統告訴給您……」
「看在上帝的面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到底是什麼心事呢?」
「明天再說吧,暫時讓它保密。這對您也許更好,因為這樣看起來多少有點羅曼蒂克的味道。明天我也許會告訴您,也許不說……不過我以後還是會同您說的,我們彼此會更加瞭解……」
「噢,明天我就把我的一切都講給您聽!不過,那是怎麼回事呢?好像我身上出現了奇蹟……我的天哪,我這是在哪裡呀?唔,您說說看。您一開始就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對我大發雷霆,趕我走開。難道您對這種作法不滿嗎?兩分鐘!僅僅兩分鐘您就使我永遠感到幸福!對,永遠幸福!也許據此可以知道,您使我和自己和解了,您化解了我的內心矛盾,打消了我的疑慮……也許我也會遇到這樣的時刻……好啦,就在明天,我會和盤托出,把我的一切都告訴您,一切的一切,您都會瞭解的!……」
「好的,我一定好好地傾聽,到時候您就開始講吧……」
「我同意。」
「再見!」
「再見!」
於是我們便分了手。我整夜走來走去,怎麼也下不了回家去的決心。我是那麼幸福……明天見吧!
第二夜
第二夜
「嗯,您到底還是熬過來了!」她笑着對我說道,同時握住我的兩手。
「我在這裡已經等了兩個鐘頭,您不知道我這一整天是怎麼過的!」
「知道,我知道,現在言歸正傳談正經事吧!您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嗎?並不是像昨天那樣閒扯談的。我覺得我往後的行為舉止要更加理智一些才行。這就是我所要說的。對於這個問題,我昨天想過很久。」
「到底在哪一方面,在哪一點上我們要更理智一些呢?從我這一方面來說,我已做好充分準備。不過說實在的,在我的一生中,沒有什麼比昨天的所作所為更理智了。」
「真的嗎?第一,我請求您別把我的手握得這麼緊。其次,我要告訴您,對於您這個人,我今天翻來覆去想過很久。」
「好,想的結果呢?」
「結果是:一切需要重頭開始。因為我已作出結論:我對您還很不瞭解,我昨天的行為,很像一個小孩子,一個小姑娘。當然,這一切追究起來,還是怪我的心腸太好,也就是說我自己誇讚自己。往常也是如此,一當我們剖析自己的言行時,結果總是自我陶醉。為了改正這一錯誤,我決定對您進行最詳細的瞭解。由於無人向我提供您的情況,您自己得向我把一切的一切,從頭到尾,都講清楚,比方說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您快點開始講吧,講您自己的經歷!」
「經歷?」我嚇得叫了起來!「經歷?誰告訴您說我有經歷?我沒有經歷……」
「要是沒有經歷,您又是怎麼生活過來的呢?」她笑着打斷我的話。
「根本沒有任何經歷!常言說得好,我是自由自在活下來的,也就是說,我是孤身一人,完全是隻身一個人,孤伶伶的,您懂得什麼是孤伶伶嗎?」
「什麼是孤伶伶?那就是您從沒見過任何人。」
「哦,不,人倒是見過的,不過我還是孤身一人。」
「怎麼?難道您沒跟任何人說過話嗎?」
「從嚴格的意義上講,是沒跟任何人說過話。」
「那麼,請您解釋一下,您到底是個什麼人?您等一等,讓我猜一猜:您大概同我一樣也有一個老奶奶。她雙目失明,一輩子哪兒也不讓我去,使我几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兩年前我很淘氣,她發現管我不住了,便把我叫到跟前,用一根別針,把我的衣服別在她的衣服上面。從此我們就成天坐在一起。她雖然雙目失明,但能織襪子,我就坐在她身旁縫衣服或者唸書給她聽。多奇怪的辦法!她把我別在她身邊已經兩年多了……」
「哎呀,我的天哪!多大的不幸啊!不,不,我沒有這樣的奶奶!」
「既然沒有,您又為什麼老是獃在家裡呢?……」
“您聽我說,您不是想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唔,對呀,對呀!」
「是按這個詞的嚴格意義說嗎?」
「是按它最嚴格的意義來說!」
「那就請您記住,我是一個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