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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83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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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第83頁 / 共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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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頁

朗讀:

楚布本來並沒有心懷惡意;可是此刻居然要他聽從鐵匠的吩咐,不由地窩火了。彷彿有一個鬼怪攛掇他,逼着他硬要擰着來閙騰一番似的。

「你幹嗎這麼大喊大叫的?」楚布仍然變着聲調說,「我只不過想唱唱祝禱歌,難道不成嗎?!」


  

「哼!你還囉嗦個沒有完呢!....」話還沒有落音,楚布便感到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看,你真是想要打人!」他後退幾步,說。

「你滾!你滾!」鐵匠吼道,又把楚布推搡了一下。

「你怎麼的!」楚布的聲調裡透露出又痛、又惱、又怕的心情。「你還當真打人,還打得不輕呢!」

「你滾,你滾!」鐵匠嚷道,砰地一聲把門關了。

「瞧你的,要什麼威風!」楚佈一個人留在屋外,說道。

「你敢出來試試!什麼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我不敢去告你咋的?不,好小子,我會去的,我會告到警察署長那兒去。叫你知道我的厲害!我才不管你是什麼鐵匠和彩畫工呢。哎呀,我得瞧瞧脊背和肩膀:我估摸肯定有了青紫斑。這魔鬼崽子下手可真狠!可惜天寒地凍的,我不想脫下羊皮襖來瞧瞧。你等着吧,永世不得超生的鐵匠,叫魔鬼揍死你,砸爛你的鐵匠鋪,我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吊死鬼!噢,這會兒他不在家裡。我想,索洛哈是一個人待着。唔....離這兒不遠:不如找她去。這會兒是好機會,沒有人會撞見我們。興許,還能幹那個....嗐,千刀萬剮的鐵匠揍得好疼!」

於是,楚布搔搔脊背,邁步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心想馬上就可以跟索洛哈單獨幽會,那份高興勁兒就別提了,連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天寒地凍也不覺得砭人肌骨了,雖說四處都凍得噼噼啪啪地乾裂作響,連暴風雪的嗚嗚怒吼聲都蓋不住。狂風暴雪比任何一個專橫地揪着顧客鼻子的理髮匠還要手腳快當,任意地在楚布的鬍子和唇髭上塗滿了雪花,以致他的臉上不時現出一種不甜不苦的尷尬表情。可不是麼,如果不是雪花前後左右迴旋飛舞的話,那麼準可以長時間地看到楚布的身影:走走停停,搔搔脊背,口中念叨着:「這千刀萬剮的鐵匠揍得好疼啊!」——然後又朝前走去。

正當拖着尾巴、翹着山羊鬍子、手腳麻利的花花公子①從煙囪裡飛出飛進的時候,他那腰間掛在肩帶上藏着偷來的月亮的彈袋,一不小心掛在爐灶上,袋口霍地開了,月亮便趁機從索洛哈家的煙囪裡逃了出來,冉冉地升上了高空。萬象生輝。彷彿暴風雪不曾刮過似的。積雪鋪陳在曠野裡,銀光閃耀,宛如撒滿一地晶瑩剔透的星星。寒氣似乎不那麼逼人了。成群的小伙子和姑娘們拎着麻袋走了出來。歌聲此起彼伏,几乎戶戶門前都聚集着唱歌拜節的人。

①此處仍然喻指魔鬼。

皓月當空,光華四射!在這樣的夜晚,置身于一大群歡歡笑笑、輕歌曼舞的姑娘們和只有在盡情笑閙的夜晚才會想出種種玩笑和花招來的小伙子們中間,那份愜意是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穿著厚實的羊皮襖,身上暖暖和和;雙頰凍得緋紅;活像是惡魔本人在背後攛掇着人們去搞惡作劇似的。

一大群姑娘提着麻袋湧進了楚布的家裡,簇擁着奧克桑娜。尖聲喊叫,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語,把鐵匠的耳膜都震聾了。大夥兒爭先恐後地給美人兒講着新聞,放下手中的麻袋,炫耀着拜節唱歌得來的大圓麵包、大小臘腸、甜餡餃子。奧克桑娜顯得十分開心和高興,一會兒跟這個女伴絮叨,一會兒又跟那個女友閒聊,不住嘴地哈哈大笑。只有鐵匠懷着煩惱而嫉妒的心情望着這盡情笑閙的場面,這一回他可要詛咒拜節唱歌了,雖然他本人從來是樂此不疲,愛之若狂的。

「欸,奧達爾卡!」十分開心的俏美人轉身對一個姑娘說,「你穿上一雙新鞋了!啊,好漂亮!還鑲着金飾呢!你真有福氣,奧達爾卡,有人給你買各樣東西;就沒有人給我買這麼好看的鞋了。」

「別發愁,我心愛的奧克桑娜!」鐵匠介面說,「我會給你弄到一雙連千金小姐都少見的鞋子。」

「你?」奧克桑娜立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倒要瞧瞧,你打哪兒能弄到這樣的鞋子給我穿。未必你還能給我弄來一雙女皇穿的鞋子不成?」

「瞧,你真是異想天開!」一群姑娘又笑又嚷道。

「可不,」俏美人傲然地接著說,「你們大夥來做見證人:要是鐵匠瓦庫拉給我弄來一雙女皇穿的鞋子,我說話算數,就馬上嫁給他。」

姑娘們帶著愛耍性子的俏美人走了。

「取笑吧,取笑吧!」鐵匠緊跟着也出了門,說道,「我自己也笑話自己了!我一直在想,可總閙不明白心眼長到哪兒去了。她並不愛我,——好吧,去她的!好像世界上除了她就沒有別的姑娘似的。謝天謝地,村子裡好姑娘有的是。奧克桑娜好在哪兒?她一輩子成不了賢惠的好主婦;她成天只知道梳妝打扮。對,行了,我別再犯傻了。」

然而,就在鐵匠打算痛下決心的時候,惡魔又將奧克桑娜笑吟吟的姿影帶到了他的眼前,她還嘲弄地說著哪:「鐵匠,把女皇的鞋子弄來,喲,我就嫁給你!」他的內心的感情又激蕩起來,心心唸唸又只想著奧克桑娜。


  

拜節唱歌的人群分成了小伙子一撥,姑娘們一撥,急急忙忙地穿街走巷。可是,鐵匠逕自走着,一切都視而不見,也不參加大夥的遊樂嬉閙,而以前他可是比誰都更起勁的。

這時,魔鬼正在索洛哈家裡起勁地調情逗趣:他就像陪審官對待神父的女兒那樣,媚態十足地親吻她的手,指心發誓,唉聲嘆氣,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如果她不肯滿足他的情愛要求,賞給他一次愛撫的機會,那麼他就任什麼也不顧了:立刻投水自盡,把靈魂打發到地獄裡去。索洛哈並非鐵石心腸,更何況人人都知道,魔鬼和妖精是沆瀣一氣的。她畢竟喜歡有一大幫子人追逐自己,而且無人相伴的時候是很少有的;唯獨這個晚上,她本想一個人待着,因為村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到教堂執事家吃蜜飯去了。不過,凡事總難逆料:魔鬼剛剛說出自己的要求,忽然傳來了身強力壯的村長的說話聲。索洛哈急忙跑去開門,而手腳麻利的魔鬼一下子便鑽進擱在地上的麻袋裏了。

村長抖掉帶護耳的帽子上的雪花,從索洛哈手裡接過一杯伏特加,一飲而盡,便告訴她說,他沒有到教堂執事家去,因為颳起了暴風雪,看見她屋子裡亮着燈,便順路到她這裡來,打算跟她共度良宵。

村長的話還沒有落音,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還有教堂執事的說話聲。

「快把我藏起來,」村長低聲說:「我不想在這裡跟教堂執事碰面。」

索洛哈遲疑了好一陣子,不知道把這個身材墩實的來客藏到什麼地方纔好;最後挑了一個裝煤用的大麻袋;她把煤倒在木桶裡,然後身體壯實的村長連同鬍子、腦袋和帶護耳的帽子一古腦兒鑽進了麻袋。

教堂執事走進屋來,不停地呼哧着,搓着手,說一個客人也沒有到他家裡去,他打心眼裡高興,有機會來她這裡「開開心」,也就不怕風雪交加了。於是,他挨近前來,咳嗽一聲,微微笑着,伸出長長的手指撫摸她的豐滿的光膀子,帶著十分狡黠和洋洋自得的神氣說:

「您這兒是什麼呀,迷人的索洛哈?」他說完這話,便朝後面退退身子。

「這也不知道麼?胳膊嘛,奧西普·尼基福羅維奇!」索洛哈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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