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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33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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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第33頁 / 共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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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頁

朗讀:

「是的,我的岳母。有一天傍晚,大概是比這個時辰稍早一點,我那去世的岳母和岳父、一個男傭人,一個女傭人,還有五個孩子——大家坐下來用晚餐。岳母把麵疙瘩從大鍋裡倒了一些到盆子裡,免得吃起來燙嘴。幹了一天的活,大家都饑腸轆轆了,等不及冷了再吃。於是,把麵疙瘩穿在長長的木條上,便吃了起來。忽然不知打哪兒來了一個人——老天爺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央求讓他吃點東西。哪能讓一個人餓着肚子呢!也給了他一根木條。可是,這個不速之客吞食麵疙瘩就像牛吃乾草一樣。大夥兒才吃了一個,再用木條去戳麵疙瘩時,盆底就像老爺的鋪板一樣光溜溜的了。岳母又倒了一些在盆子裡;心想客人吃飽了,總會吃得少些了吧。沒有的事。他更加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盆子又底兒朝天了。『叫你給麵疙瘩噎死!』岳母還餓着肚子呢,暗暗想道;誰知那客人嗆了一下便倒地不起了。等到大家跑近前去一看——他已經嚥了氣。果真噎死了。」

「這是他活該,這個該死的貪吃傢伙!」村長說。


  

「事情還沒有完呢:打那個時候起,我的岳母就沒有安生過了。一到夜裡,那死鬼就來了。這該死的傢伙騎在煙囪上,嘴裡咬着一個麵疙瘩。白天倒也平安無事,沒有一點動靜;可是天一斷黑——只要瞧瞧屋頂,那狗娘養的又騎在煙囪上了。」

「還咬着麵疙瘩麼?」

「可不是嘛!」

「真是怪事,老兄!我還聽說已故的女皇陛下也有過類似的事....」

說到這裡,村長打住了話頭。只聽得窗前一陣喧閙聲和橐橐的舞步聲。起初,班杜拉琴叮叮咚咚地輕輕響起,一個人唱了起來。隨後,琴聲嘈嘈切切地彈奏起來;幾個人開始唱和着,於是,歌聲像旋風似地轟然而起:

小伙子們,聽說過嗎?

咱們的腦袋不結實!①!

村長是個獨眼龍,

腦袋的桶板散了架。

箍桶匠呀,給安上個箍吧,

快用鐵箍兒緊箍上。

箍桶匠呀,快拿木棒來,

使勁地敲!使勁地砸!

村長滿頭白髮又獨眼,

老得像魔鬼,又是大壞蛋!

刁鑽古怪還好色:

直往姑娘身上蹭....大壞蛋,大壞蛋!

你敢招惹小伙子!

馬上送你進棺材:

扯着鬍子叉脖頸!

揪着頭髮往裡塞!

①在俄語中,「腦袋」和「村長」是同一個詞,此處用作語義雙關。

「好一首歌謡,老哥!」釀酒技師微微歪着頭,側過臉對村長說道,而村長看到這樣膽大妄為的舉動簡直驚獃了。「挺不錯呢!只是提着村長的名兒用了不大客氣的字眼,有些不成體統....」他又把一雙手擱在桌子上,眼睛裡流露着諂媚討好的表情,還想聽下去,因為窗前響起了一片哄笑聲和「再來一遍!再來一遍!」的喊叫聲。不過,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村長並沒有因為驚獃了而久久地留在原地不動。宛如一隻歷練的老貓,有時會讓一隻沒有經驗的耗子在身旁跑來跑去;然而,它心裡很快就盤算好了,怎麼去切斷耗子的退路,不讓它回到洞裡去。村長那只獨眼緊盯着窗口,而他的手則給甲長打了個手勢,然後抓住木製的門把手,猛地一開門,驟然間街上起了一陣尖叫聲....釀酒技師除了諸多的好品性之外,還挺好奇,這時他快捷地給煙斗填滿了煙絲,直奔街上;可是,那伙淘氣鬼早已四散奔逃了。

「不,你逃不掉了!」村長攥着一個反穿黑色羊皮襖的年輕人的手,吼道。釀酒技師趁機跑到跟前,想要瞧瞧這個不讓人安生的搗亂者的樣子,只見到長長的鬍子和塗得猙獰可怕的醜臉,便嚇得倒退了幾步。「不,你逃不掉了!」村長連聲吼道,拽着被抓到的人的手不放,進了外屋,那人也不反抗,乖乖地跟他走,就像是到自己的屋裡去似的。

「卡爾波,快把庫房打開!」村長吩咐甲長說。「我們把他關進黑屋子裡去!再去叫醒文書,把甲長們全都召來,把惹事生非的壞蛋一個個都抓起來,今天就處置他們!」

甲長在外屋把小掛鎖弄得嘩啦直響,打開了庫房。就在這時,被抓來的俘虜趁着外屋裡一片黑暗,猛一用勁,從他手裡掙脫了。

「你跑到哪兒去!」村長大聲吼道,一把拽住他的衣領。

「放手,這是我呀!」只聽得一個尖細的嗓門在說話。

「不中用,不中用,老弟!你儘管尖叫吧,裝成潑婦也好,扮作鬼哭狼嚎也行,都騙不了我!」接着,村長猛地把抓來的人推進了黑屋子裡,可憐的俘虜摔倒在地,不由地呻吟起來,而村長呢,就在甲長的伴隨下朝文書家走去,釀酒技師活像一艘汽船似的吞雲吐霧,緊隨在後。

他們三人都邊走邊想著心事,低着頭朝前走,沒料到在一條漆黑的衚衕的拐彎處,腦門猛然挨了一撞,一齊尖叫起來,還聽得對面也一聲尖叫。村長眯着獨眼,看見面前站着的竟是文書帶著兩個甲長,不勝驚詫。

「我這是去找你呢,文書先生。」

「我也是去找你老人家,村長大人。」


  
「出了怪事啦,文書先生。」

「真是奇怪呀,村長大人。」

「你說是什麼事?」

「壞小子們全都瘋了!在街上成群結夥,胡作非為。對你老人家十分無禮,放肆糟蹋....總之,真不好意思說呢;就是喝醉了的俄羅斯佬有一根褻瀆神靈的舌頭,也不敢說出口呀(骨瘦如柴的文書身穿一條花粗布的燈籠褲和一件釀酒酵母色的背心,說這些話時,脖頸不停地向前伸出,立刻又縮回原狀)。我剛打了個盹,那些可惡的混小子唱起了下流的歌謡,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把我吵醒了!我真想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可不,等我穿上褲子和背心,他們一窩蜂全都逃之夭夭了。不過,那领頭的傢伙可沒有逃出我們的手心。他這會兒還關在犯人的屋子裡哼着歌子哩。我倒很想看看這傢伙是啥樣子,可是他那張醜臉涂的儘是煤煙子,活像是一個給有罪的人打鐵釘的魔鬼。」

「他穿的什麼衣服,文書先生?」

「這狗娘養的,穿著一件翻毛的黑羊皮襖,村長大人。」

「你沒有說假話吧,文書先生?要是這個壞小子這會兒關在我的庫房裡,怎麼說呢?」

「不會的,村長大人。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是你自己有點糊塗了吧。」

「拿燈來!我們這就去看看!」

燈火拿來了,開了門,村長不由地驚叫了一聲: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小姨。

「你給我說說,」小姨一邊說,一邊逼近村長,「你是全瘋全傻了吧?你那只有獨眼的腦瓜裡還有一點腦子沒有?幹嗎把我推到這黑洞洞的庫房裡來?幸虧我的腦袋沒有碰到鐵鉤子。難道我沒有向你大聲喊過這是我嗎?你這該死的狗熊,倒會伸出鐵爪子來抓我,把我死勁推搡!你死了,讓小鬼們在陰間也把你推來搡去!....」

她說完,便走出屋外去茅房方便了。

「可不,現在才看清是你嘛!」村長如夢初醒,說。「文書先生,你說說看,這個該死的促狹鬼不是大騙子手麼?」

「是大騙子手,村長大人。」

「我們不該把這些浪蕩子好好懲治一頓,叫他們改邪歸正麼?」

「早該這麼做了,早該這麼做了,村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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