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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知道惦着公爵。對於他有什麼可說的;我悔不該主動談到他。萬尼亞,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不要上這騙子的當。比如說吧,不要受他的影響、誰要跟他拉扯上了,誰就免不了危險。你呀,耳朵放靈點;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你還以為我有什麼重要的巴黎秘密要告訴你呀①。看得出來,你不愧是小說家!唉,關於一個卑鄙小人有什麼可說的呢?卑鄙小人就是卑鄙小人....嗯,也好,比如說吧,我可以說件關於他的小事,自然,沒有地點,沒有城市,也無名無姓,就是說,不像日曆那樣一是一,二是二。你知道他還在青春年少,不得不依靠辦事員那份薪俸混日子的時候,就娶了一位富商的千金為妻。嗯,他對這位商人女兒並不十分客氣,雖然現在並不是談她,但是我要指出,萬尼亞老同學,他這輩子就喜歡在這一類事情上投機鑽營。接着又來了個機會:他出國了,在國外....」
「等等,馬斯洛博耶夫,你是說哪次出國?在哪年?」
①源出法國作家歐六·蘇描寫巴黎社會底層的小說《巴黎的秘密》(一八四二--一八四三)。
「整整九十九年零三個月以前①。聽我說呀,您哪,他在國外從一位高堂老父那兒拐走了他的女兒,把她帶到了巴黎。手段巧妙極了!那位高堂好像是什麼工廠主,或者是某個企業的董事。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清。要知道,就算我說給你聽吧,我也是根據其他材料推測和想象出來的。於是公爵就把他騙了,也鑽進了這企業,跟他一起共事。把他完全給騙了,還借了他的錢。關於借錢的事,老人手頭自然有借據。公爵想既借錢又不還錢,用我們的說法--乾脆叫偷。老人有個女兒,這女兒是個大美人兒,而這個大美人兒又有個理想的男人愛上了她,他是席勒②的兄弟、詩人,同時又是個商人、年輕的幻想家,一句話--一個地地道道的外國人,叫費費庫亨什麼的。」
「費費庫亨是他的姓嗎?」
「嗯,不叫費費庫亨也說不定,讓鬼抓了他去,問題並不在這人。不過公爵卻鑽了這孔子,想方設法地去接近這女兒,而且手段十分巧妙,她居然像瘋子一樣愛上了他。公爵當時想一箭雙鵰:既佔有女兒,又佔有向老人借這筆款子的借據。這老人所有抽屜的鑰匙全掌握在他女兒手裡。老人愛女兒愛得要命,愛到甚至不肯把她嫁出去的地步。這可是說正經話。誰來提親,他都妒忌,他不明白怎麼能跟女兒分手,連資費庫亨也給攆走了,這個英國人真是怪人....」
「英國人?這一切到底發生在哪兒呢?」
「我也不過是隨便一說,說他是英國人,打個比方,你倒好,拾到鷄毛當令箭了。這事發生在桑塔-費-德-波哥大③,也許在克拉科夫④,但最可能是發生在拿騷公國⑤,就跟在塞爾查礦泉水的瓶子上印的一模一樣,就是在拿騷;你該滿意了吧?於是,您哪,公爵就把這姑娘拐跑了,撇下高堂,離家出走,由於公爵的一再要求,這姑娘把一些借據也隨身帶走了。要知道,這樣的愛情也是常有的,萬尼亞!哎呀,我的上帝,可是這姑娘卻是個誠實、高尚的人!是的,很可能她也不大懂這些單據究竟有什麼用。她擔心的只有一點:生伯父親詛咒她。即使對於這事,公爵也應付裕如;他給她立了一張正式而又合法的筆據,保證一定跟她結婚。這樣一來,她也就信以為真了,真以為他們只不過暫時出去玩玩,等到老人的怒氣一消,他們就會回到他的身邊來,這時他們非但已經結婚,而且要三個人永遠住在一起,一塊兒發家賺錢,以及其他等等,以至無窮。她私奔後,老人果然詛咒了她,而且破產了。弗勞因米赫沒奈何也跟着她趕赴巴黎,拋棄了一切,連買賣也不做了;對她真是一往情深。」
①從這裡開始,基于上面的理由,馬斯洛博耶夫在自己的敘述中,在談到時間、地點、人名時,故意用調侃的做法混淆視聽。但他說的關於旦爵的事,均系事實,並非杜撰。
②席勒(一七五九-一八①五),德國大詩人和大劇作家。此處意為好心腸的幻想家和理想主義者。
③哥倫比亞首都。
④波蘭克拉科夫省首府。
⑤德意志的一個小公國,一八六六年加入普魯士王國。
“等等!什麼弗勞因米赫盧
「就是他呀,他不就叫這名字嘛!費爾巴哈呀....呸,該死:費費庫亨!哼,不用說,公爵是不會娶她的:赫列斯托娃伯爵夫人①會說什麼呢?波莫伊金男爵對這事又會有什麼看法呢?因此必須騙人。哼,他騙起人來呀也太不要臉了。第一,他差點沒打她,第二,他故意把費費庫亨請到家裡來,因此他常來看他們,成了她的朋友,於是他倆就在一起相對落淚,每到晚上兩人就對坐而泣,慟哭自己的不幸,他則極力安慰她:當然嘍,兩人都是菩薩心腸。公爵則故意設下這圈套:有一次,他很晚回來,碰上他們,硬說他倆私通,沒碴找碴:說什麼這是他親眼看見的。於是就把他倆攆出了大門,他自己則上倫敦暫住。她即將分娩;把她趕出去以後,她就生了個女兒....哦,不是女兒,是兒子,是個胖小子,施洗禮的時候取名叫沃洛季卡。費費庫亨做了孩子的教父。於是她就跟費費庫亨走了。費費庫亨小有積蓄。她走遍了瑞士、意大利....不用說,所有那些富有詩意的地方她都到過。她老哭,費費庫亨也陪着她傷心落淚,於是許多年就這麼過去了,小姑娘也長大成人了。對公爵來說,一切都稱心如意,只有一件事他放心不下:保證娶她的那張筆據沒能從她手裡要回來。『你這卑鄙的東西,』她跟他分手時說,『你把我弄得傾家蕩產,使我名譽掃地,現在又要遺棄我,那就再見!但是這筆據我決不還給你。倒不是我想有朝一日嫁給你,而是因為你怕這個筆據。那就讓我手裡永遠捏着這張筆據吧。』一句話,她氣得要命,但是公爵卻處之泰然。一般說,這樣的卑鄙小人最善於跟這一類所謂高尚的人打交道了。因為他們太高尚了,所以要騙他們就太容易了,其次,他們總是崇高而又高尚地對這類事情嗤之以鼻,即使可以訴之法律,他們也不屑去實際運用這法律。嗯,就譬如這個母親吧:雖然她身邊留下了他的筆據,她卻對此高傲地不屑一顧,但是公爵卻知道,她寧可去上吊,也不會會利用這張筆據:因此他心裡暫時不着急。她雖然在他那卑鄙的臉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可是卻把沃洛季卡留在自己身邊:她倘若死了,孩子怎麼辦呢?但是當時卻無暇及此。布魯德沙夫特也一再給她打氣,他也沒想過這問題;閒來他們就讀讀席勒①。最後,布魯德沙夫特不知道為什麼蔫了,然後就死了....」
①源出格里鮑耶陀夫的喜劇《聰明誤》。赫列斯托娃是法穆索夫的小姨子,是一個愛作威作福的老太婆。
「你是說費費庫亨吧?」
「可不是嗎,真見鬼!而她呢....」
「等等!他倆一共漂泊了多長時間?」
「整整二百年。好了,您哪,於是她回到了克拉科夫。她父親閉門不納,還詛咒了她,她死了,於是公爵高興得畫了個十字。我參加了葬禮,喝了蜜酒,蜜酒順着鬍子往下流,就是不進嘴巴不進口,給了我一頂尖頂帽,我卻咱的一下溜進了門洞....乾杯,萬尼亞老弟!」
「馬斯洛博耶夫,我懷疑,你現在替他辦的就是這事。」
「你一定想知道這個嗎?」
「不過,我不明白,你在這件事上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