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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並不長。騷動很明顯地在聖勒那方開始了,可是這次不象第一次進攻。鏈條的嗒拉聲,一個使人不安的巨大物體的顛簸聲,一種金屬在鋪路石上的跳動聲,一種巨大的隆隆聲,預報着一個可怕的鐵器在向前推進,震動了這些安靜的老街道的心臟,當初這些街道是為了思想和經濟利益的暢通而修建的,並不是為通過龐大的戰車的巨輪而建。
所有注視這街道盡頭的目光都變得凶狠異常。
一尊大炮出現了。
炮兵們推着炮車,炮已上了炮彈,在前面拖炮的車已分開,兩個人扶着炮架,四個人走在車輪旁,其餘的人都跟着子彈車。人們看到點燃了的導火線在冒煙。
「射擊!」安灼拉發出命令。
整個街壘開了火,在一陣可怕的爆炸聲裡傾瀉出大量濃煙,淹沒了炮和人,一會兒煙霧散去,又出現了炮和人;炮兵們緩慢地、不慌不忙地、準確地把大炮推到街壘對面。沒有一個人被擊中。炮長用力壓下炮的後部,抬高炮口,象天文學家調整望遠鏡那樣慎重地把炮口瞄準。
「幹得好啊,炮兵們!」博須埃喊道。
所有街壘中的人都鼓掌。
片刻後,大炮恰好安置在街中心,跨在街溝上,準備射擊。
一個令人生畏的炮口對準了街壘。
「好呀,來吧!」古費拉克說,「粗暴的傢伙來了,先彈彈手指,現在揮起拳頭來了。軍隊向我們伸出了它的大爪子。街壘會被狠狠地震動一下。火槍開路,大炮攻打。」
「這是新型的銅製八磅重彈搗炮,」公白飛接著說,「這一類炮,只要錫的份量超過銅的百分之十就會爆炸;錫的份量多了就太軟。有時就會使炮筒內有砂眼缺口。要避免這種危險,並增加炸葯的份量,也許要回到十四世紀時的辦法,就是加上箍,在炮筒外面從後膛直至炮耳加上一連串的無縫鋼環。目前,只有儘可能修補缺陷,有人用一種大炮檢查器在炮筒中尋找砂眼缺口,但是另有一個更好的方法,就是用格里博瓦爾的流動星去探視。」
「在十六世紀炮筒中有來複綫。」博須埃指出。
「是呀,」公白飛回答,「這樣會增加彈道的威力,可是減低了瞄準性。此外,在短射程中,彈道不能達到需要的陡峭的斜度,拋物綫過大,彈道不夠直,不易打中途中的所有目標,而這是作戰中嚴格要求的;隨着敵人的迫近和快速發射,這一點越來越重要了。這種十六世紀有膛綫的炮的炮彈張力不足是由於炸葯的力量小,對於這類炮,炸葯力量不足是受到了炮彈學的限制,例如要保持炮架的穩固。總之,大炮這暴君,它不能為所欲為,力量是一個很大的弱點。一顆炮彈每小時的速度是六百法裡,可是光的速度每秒鐘是七萬法裡。這說明耶穌要比拿破崙高明得多。」
「重上子彈!」安灼拉說。
街壘的牆將怎樣抵擋炮彈呢?會不會被打開一個缺口?這倒是一個問題。當起義者重上子彈時,炮兵們也在上炮彈。
在棱堡中人心焦慮。
開炮了,突然出現一聲轟響。
「到!」一個喜悅的聲音高呼道。
炮彈打中街壘的時候,伽弗洛什也跳了進來。
他是從天鵝街那邊進來的,他輕巧地跨過了正對小化子窩斜巷那邊側面的街壘。
伽弗洛什的進入,在街壘中起着比炮彈更大的影響。
炮彈在一堆雜亂的破磚瓦裡消失了,最多隻打爛了那輛公共馬車的一個輪子,毀壞了安索那輛舊車子。看到這一切,街壘中人大笑起來。
「再來呀。」博須埃向炮兵們大聲叫道。
八炮兵們認真起來了
大家圍住了伽弗洛什。
但他沒有時間講什麼話。馬呂斯顫抖着把他拉到了一邊。
「你來這兒幹什麼?」
「咦!」孩子回答說,「那您呢?」
他那勇敢而調皮的眼睛直盯着馬呂斯。他內心驕傲的光芒使他的眼睛大而有神。
馬呂斯用嚴肅的聲調繼續說:
「誰叫你回來的?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的信送到那地點呢?」
對於這封信的傳遞情況,伽弗洛什不無遺憾。由於他急忙要回街壘,他沒有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而匆匆脫了手。他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把信隨便交給一個他連面孔都沒有看清的陌生人是輕率的。這人確實沒有戴帽子,但這一點不能說明問題。總之,他對這件事多少有些內疚,並且又怕馬呂斯責怪。為了擺脫窘境,他採取了最簡單的方法,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公民,我把那封信交給了看門的。那位夫人還睡着,她醒來就會見到的。」
馬呂斯當初送信有兩個目的:向珂賽特訣別並且救出伽弗洛什。他的願望只滿足了一半。
送信和割風先生在街壘中出現,這兩件事在他頭腦裡聯繫起來了。他指着割風先生問伽弗洛什:
「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伽弗洛什回答。
確實,我們剛纔提到過,伽弗洛什是在夜間見到冉阿讓的。
馬呂斯心中的混亂和病態的猜測消失了。他知道割風先生的政見嗎?割風先生可能是一個共和派,他來參加戰鬥就不足為奇了。
此時伽弗洛什已在街壘的那一頭嚷道:
「我的槍呢!」
古費拉克讓人把槍還給了他。
伽弗洛什警告「同志們」(這是他對大家的稱呼),街壘被包圍了。他是費了很大的勁才進來的。一營作戰的軍隊,槍架在小化子窩斜巷,把守住天鵝街那一邊。另一面是保安警察隊守着佈道修士街,正面是主力軍。
講了這些情況之後,伽弗洛什接著說:
「我授權你們,向他們放一排狠毒的排槍。」
這時安灼拉一邊聽著,一邊仍在槍眼口仔細窺伺。
進攻的軍隊,肯定對那發炮彈不太滿意,沒有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