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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米耶爾演過閙劇。這是個裝腔作勢的人,能言會道,突出他的笑容,重視他的手勢。他的行當是在街頭叫賣石膏半身像和「政府首腦」的畫片。此外,他還拔牙。他也在市集上展覽一些畸形的怪物,並且有一個售貨棚子,帶個喇叭,張貼廣告:「巴伯,牙科藝術家,科學院院士,金屬和非金屬實驗家,拔牙專家,經營同行弟兄們拋棄的斷牙根。收費:拔一個牙,一法郎五十生丁;兩個牙,兩法郎;三個牙,兩法郎五十生丁。機會難得。」(這「機會難得」的意思是說「請儘量多拔」。)他結過婚,也有過孩子,卻不知道妻子和兒女在幹什麼。他把他們丟了,象丟一塊手帕。在他那黑暗的世界裡,他是個了不起的突出人物:巴伯常看報紙。一天,那還是在他把妻子和流動貨棚隨身帶上的時候,他在《消息報》上讀到一則新聞,說有個婦人剛生下一個還能活的孩子,嘴巴象牛嘴,他大聲喊道:「這是一筆好生意!我老婆是不會有本領替我生這麼一個孩子的!」從這以後,他放棄了一切,去「經營巴黎」。他的原話如此。
鐵牙又是什麼東西呢?那是個夜貓子。他要等天上塗上黑色才出門。要到晚上他才從在天亮以前鑽進去的那個洞裡鑽出來。這洞在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對他同夥的人,他也只是在把背對著人時才說話。他真叫鐵牙嗎?不。他說:「我叫啥也不是。」碰到蠟燭突然亮時他便蒙上一個臉罩。他能用肚子說話。巴伯常說:「鐵牙是個二聲部夜曲。」鐵牙是個行蹤不定,東遊西蕩,可怕的人。他是否真有一個名字,這很難說,「鐵牙」原是個綽號;他是否真能說話,這也很難說,他肚子說話時比嘴多;他是否真有一張臉,也很難說,人們看見的從來就只是他那臉罩。他能象煙一樣忽然無影無蹤,他出現時也好象是從地裡冒出來的。
還有一個陰森人物,那便是巴納斯山。巴納斯山是個小伙子,不到二十歲,一張漂亮的臉,櫻桃似的嘴唇,動人的黑頭髮,滿眼春光,他幹盡缺德事,任何罪惡他都想犯。幹了壞事還想幹更壞的事,食量越吃越大。他從野孩子變成流氓,又從流氓變成兇手。他是溫和、嬌柔、文雅、強健、軟綿綿、凶狠毒辣的。他帽子的邊照一八二九年的式樣,捲起左面,讓位給那叢蓬鬆的頭髮。他以暴力行劫為生。他的騎馬服的剪裁是最好的,但是已經磨舊了。巴納斯山,那是時裝畫冊中的一張圖片,是個謀財害命的窮苦人。這少年犯罪的唯一動機是要穿得考究。最先向他說「你漂亮」的那個輕佻女人已把惡念撒在他的心上,於是他成了那亞伯的該隱①。覺得自己漂亮,他便要求優美,優美的第一步是悠閒,窮人的悠閒便是犯罪。在盜匪中很少有象巴納斯山那樣可怕的。十八歲,他便已丟下好幾個屍體。兩臂張開、面朝血泊、倒在這無賴漢的黑影中的行人不止一個。燙頭髮,擦香膏,細腰,女人的胯,普魯士軍官的胸,街頭的姑娘在他前後左右喁喁稱羡的聲音,結得別緻的領帶,衣袋裏藏個閻王錘,飾孔上插朵鮮花,這個使人入墓的花花公子便是如此。
①該隱和亞伯是亞當和夏娃的長子和次子,哥哥殺害了弟弟。(見《聖經·舊約》)
四黑幫的組成
這四個匪徒聯合起來,成了一種變化多端的海怪,迂迴曲折地鑽警察的空子,「用不同的外貌、樹、火焰、噴泉」來竭力躲避維多克陰沉的眼光,互相交換姓名和竅門,藏身在自己的影子裡,共同使用他們的秘密窟和避難所,好象在化裝舞會上取下自己的假鼻子那樣改變他們的個人特徵,有時把幾個人簡化為一人,有時又把一人化為幾人,以致可可·拉古爾本人也以為他們是一大幫匪徒。
這四個人絶不是四個人,是一種有四個腦袋、在巴黎身上做大買賣的神秘大盜,是住在人類社會的地道里作惡的怪章魚。
由於他們勢力的伸張和因他們的關係而結成的地下網,巴伯、海嘴、鐵牙和巴納斯山總攬着塞納省的一切盜殺活動。他們對著路上行人進行下面的政變。善於出這類主意,富於黑夜幻想的人都來找他們實現計劃。人們把腳本供給他們,他們負責導演。他們還佈置演出。任何殺人越貨的勾當只要油水足,需要找人幫一把,他們總有辦法分配勝任和適當的人手。當一件犯罪行為在尋找助力,他們便轉租幫凶。他們有能力對任何陰慘悲劇提供黑演員。
他們經常傍晚這是他們睡醒的時候在婦女救濟院附近的草地上碰頭。在那裡,他們進行會商。他們面前有十二個黑鐘點,足供他們安排利用。
「貓老闆」,這是在地下流傳的人家送給這四人幫會的名稱。在日趨消失的那種怪誕的古老民間語言中,「貓老闆」的意思是早晨,正如「犬狼之間」的詞義是傍晚。這名稱,貓老闆,也許是指他們活計結束的時刻天剛蒙蒙亮,正是鬼魂消散,匪徒分手的時候。這四個人是用這個字型大小露面的。刑事法院院長到監獄裡去看拉色內爾時,曾向拉色內爾問到一件他不肯承認的案子。院長問道:「是誰幹的?」拉色內爾回答了這樣一句官員不懂、警察有數的話:「也許是貓老闆。」
我們有時能從一張出場人物表去猜測一個劇本,同樣,我們也几乎可以從一張匪徒的名單去估計這匪幫。下面這些名字是由專門記錄保存下來的便是貓老闆的主要夥伴的傳呼稱號:
邦灼,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納耶。
普呂戎(原有過一個普呂戎世系,我們還會提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