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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263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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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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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3頁

朗讀: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在這期間,馬呂斯天天去盧森堡公園。時間一到,什麼也不能阻擋他。古費拉克常說他「上班去了」。馬呂斯生活在好夢中。毫無疑問,那姑娘常在注視他。

到後來,他能放大膽逐漸靠近那條板凳了。但是他仍同時服從情人們那種怯弱和謹慎的本能,不再往前移動。他意識到不引起「父親的注意」是有好處的。他運用一種深得馬基雅弗利主義的策略,把他的據點佈置在樹和塑像底座的後面,讓那姑娘很可能見到他,也讓那老先生很不可能見到他。有時,在整整半個鐘點裡,他一動不動,待在任何一個萊翁尼達斯或任何一個斯巴達克的陰影①裡,手裡拿着一本書,眼睛卻從書本上微微抬起,去找那美麗的姑娘,她呢,也帶著不明顯的微笑,把她那動人的側影轉向他這邊。她一面和那白髮男子極自然極安詳地談着話,一面又以熱情的處女神態把一切夢想傳達給馬呂斯。這是由來已久的老把戲,夏娃在混沌初開的第一天便已知道,每個女人在生命開始的第一天也都知道。她的嘴在回答這一個,她的眼睛卻在回答那一個。


  

①萊翁尼達斯和斯巴達克都是公園裡的塑像。

但也應當相信,到後來白先生還是有所察覺的,因為,常常馬呂斯一到,他便站起來走動。他放棄了他們常坐的地方轉到小路的另一端,選擇了那個角鬥士塑像附近的一條板凳,彷彿是要看看馬呂斯會不會跟隨他們。馬呂斯一點不懂,居然犯了這個錯誤。那「父親」開始變得不准時了,也不再每天都領「他的女兒」來了。有時他獨自一個人來。馬呂斯見了便不再待下去。這又是一個錯誤。

馬呂斯毫不注意這些徵兆。他已從膽小期進入盲目期,這是自然的和必然的進步。他的愛情在發展中。他每晚都夢見這些事。此外他還遇到一件意外的喜事,火上加油,他的眼睛更加瞎了。一天,黃昏時候,他在「白先生和他女兒」剛剛離開的板凳上拾到一塊手帕。一塊極簡單的手帕,沒有繡花,但是白潔,細軟,微微發出一種無以名之的芳香。他心花怒放地把它收了起來。手帕上有兩個字母U.F.,馬呂斯一點也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孩子的情況,她的家庭,她的名字,她的住處,全不知道,這兩個字母是他得到的屬於她的第一件東西,從這兩個可愛的起首字母上,他立即開始營造他的空中樓閣。U當然是教名了。「Ursule!」(玉秀兒!)他想,「一個多麼美妙的名字!」他吻着那手帕,聞它,白天,把它放在貼胸的心坎上,晚上,便壓在嘴唇下面睡。

「我在這裡聞到了她的整個靈魂!」他興奮地說。

這手帕原是那老先生的,偶然從他衣袋裏掉出來罷了。

在拾得這寶物後的幾天中,他一到公園便吻那手帕,把它壓在胸口。那美麗的孩子一點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連連用一些察覺不出的動作向他表示。

「害羞了!」馬呂斯說。

八殘廢軍人也能自得其樂

我們既已提到「害羞」這個詞兒,既然什麼也不打算隱藏,我們便應當說,有一次,正當他痴心嚮往的時候,「他的玉秀兒」可給了他一場極嚴重的苦痛。在這些日子裡,她常要求白先生離開座位,到小路上去走走,事情便是在這些日子裡發生的。那天,春末夏初的和風吹得正有勁,搖晃着懸鈴木的梢頭。父親和女兒,輓着手臂,剛從馬呂斯的坐凳跟前走了過去。馬呂斯在他們背後站了起來,用眼睛跟着他們,這在神魂顛倒的情況下是會做出來的。

忽然來了一陣風,吹得特別輕狂,也許負有什麼春神的使命,從苗圃飛來,落在小路上,裹住了那姑娘,惹起她一身寒噤,使人憶及維吉爾的林泉女仙和泰奧克利特①的牧羊女那嫵媚的姿態,這風竟把她的裙袍,比伊希斯②的神衣更為神聖的裙袍掀起來,几乎到了吊襪帶的高度。一條美不勝收的腿露了出來。馬呂斯見了大為冒火,怒不可遏。


  
①泰奧克利特(Théocrite),希臘詩人,生於公元前四世紀。

②伊希斯(Isis),埃及女神,是溫存之妻的象徵。

那姑娘以一種天仙似的羞惱動作,連忙把裙袍拂下去,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息怒。他是獨自一人在那小路上,這沒錯。但也可能還有旁人。萬一真有旁人在呢?這種樣子真是太不成話!她剛纔那種行為怎能不叫人生氣!唉!可憐的孩子並沒有做錯什麼,這裡唯一的罪人是風,但是馬呂斯心裡的愛火和妒意正在交相煎逼,他下決心非生氣不可,連對自己的影子也妒嫉。這種苦澀離奇的妒嫉確是會這樣從人的心裡冒出來,並且無緣無故強迫人去消受。另外,即使去掉這種妒嫉心,那條腿的動人形相對他來說也絲毫沒有什麼可喜的,任何一個女人的白長襪也許更能引起他的興趣來。

當「他的玉秀兒」從那小路盡頭轉回來時,馬呂斯已坐在他的板凳上,她隨着白先生走過他跟前,馬呂斯瞪起一雙蠻不講理的眼睛對她狠狠望了一眼。那姑娘把身體向後微微挺了一下,同時也張了一下眼皮,意思彷彿說:「怎麼了,有什麼事?」

這是他們的「初次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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