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草木長」,而說「草木要」,的確,如果再加上「宇宙要」意義就更豐富了。為什麼呢?因為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草木既能「要」,草木便有一個我;宇宙「要」,宇宙便有一個上帝。
我們和那個學派不一樣,我們不會憑空反對別人的任何意見,可是那個學派所接受的所謂草木有願望的說法,據我們看,和他們所否認的宇宙有願望的說法比起來更難成立。
否認無極的願望就是否認上帝,這只在否認無極的前提下才有可能。那是我們已經闡述過的。
對無極的否認會直接導向虛無主義。一切都成了「精神的概念」。
和虛無主義沒有論爭的可能。因為講邏輯的虛無主義者懷疑和他進行爭辯的對方是否存在,因而也就不能肯定他自己是否存在。
從他的觀點看,他自己,對他自己來說,也只能是「他精神的一個概念」。
不過,他絲毫沒有發現,他所否認的一切在他一提到「精神」一詞時,又都被他一總接受了。
總之,把一切都歸納為虛無的哲學思想是沒有出路的。
承認虛無的人也必然有個虛無要承認。
虛無主義是不能自圓其說的。
無所謂虛空。零是不存在的。任何東西都是些東西。沒有什麼東西沒有東西。
人靠肯定來生活比靠麵包更甚。
眼看和手指,這都是不夠的。哲學應是一種能量,它的努力方嚮應是有效地改善人類。蘇格拉底應和亞當合為一體,並且產生馬可·奧裡略,換句話說,就是要使享樂的人轉為明理的人,把樂園轉為學園。科學應是一種強心劑。享樂,那是一種多麼可憐的目的,一種多麼低微的願望!糊塗蟲才享樂。思想,那才是心靈的真正的勝利。以思想來為人類解渴,象以醇酒相勸來教導他們認識上帝,使良知和科學水乳似的在他們心中交融,讓那種神秘的對晤把他們變成正直的人,那才真正是哲學的作用。道德是真理之花,靜觀導致行動。絶對應能起作用,理想應是人類精神能呼能吸能吃能喝的。理想有權利說:「請用吧,這是我的肉,這是我的血。」智慧是一種神聖的相互感應。在這種情況下智慧不再是對科學的枯燥的愛好,而是唯一和至高無上的團結人類的方式,並且從哲學升為宗教。
宗教不應只是一座為了觀賞神秘而建造在它之上的除了滿足好奇心外別無他用的花樓。
等到以後再有機會時我們再來進一步發表我們的意見,目前我們只想說:「如果沒有信和愛這兩種力量的推動,我們便無從瞭解怎樣以人為出發點,又以進步為目的。」
進步是目的而理想是標準。
什麼是理想呢?上帝是理想。
理想,絶對,完善,無極,都是一些同義詞。
七責人應有分寸
歷史和哲學負有多種永恆的責任。同時也是簡單的責任,鬥爭大祭司該亞法①、法官德拉孔②、立法官特利馬爾西翁③、皇帝提比利烏斯④,毫無疑義,那是明顯、直接而清楚的。但是獨居的權利以及它的一些不利之處和種種弊端,卻必須加以研究和慎重對待。寺院生活是人類社會的一個重大問題。
①該亞法(Caiphe),迫害耶穌的猶太大祭司。
②德拉孔(Dracon),公元前七世紀末雅典的酷吏。
③特利馬爾西翁(Trimalcion),一世紀拉丁作家伯特洛尼所作小說《薩蒂尼翁》裡的一個色情人物。
④提比利烏斯(Tibère,前
42-
37),羅馬帝國暴君。
修院是這樣一種場所,既荒謬而又清淨無垢,既使人誤入歧途卻又勸人存心為善,既使人愚昧又使人虔誠,既使人備受苦難又使人為之殉教,當我們談到它時,几乎每次都要說又對又不對。
修院是一種矛盾,其目的是為了幸福,其方式是犧牲。修院表現的是極端的自私,而結果是極端的克己。
以退為進,這好象是僧侶制度的座右銘。
在修院裡,人們以受苦為達到歡樂的途徑。人們簽發由死神兌現的期票。人們在塵世的黑暗裡預支天上的光明。在修院裡,地獄生活是當作換取天堂的代價而被人接受的。
戴上面紗或穿上僧衣是一種取得永生的自殺。
在這樣一種問題前,我們感到嘲笑是不能允許的。這裡無論好壞全是嚴肅的。
公正的人蹙起眉頭,但從不會有那種惡意的微笑。我們能理解人的憤怒,而不能理解惡意的中傷。
八信仰,法則
還有幾句話。
我們譴責充滿陰謀的教會,蔑視政權的教權,但是我們處處尊崇那種思考問題的人。
我們向跪着的人致敬。
信仰,為人所必須。什麼也不信的人不會有幸福。
人並不因為潛心靜思而成為無所事事的人。有有形的勞動和無形的勞動。
靜觀,這是勞動,思想,這是行動。交叉着的胳膊能工作,合攏了的手掌能有所作為。注視蒼穹也是一種業績。
泰勒斯①靜坐四年,他奠定了哲學。
①泰勒斯(Thalès),第一個有史可考的古希臘哲學的代表,自發唯物主義米和都學派的奠基者,生於公元前六世紀。
在我們看來,靜修者不是游手好閒的人,違世遁俗的人也不是懶漢。
神遊窈冥昏默之鄉是一件嚴肅的事。
如果不故意歪曲我們剛纔所說的那些話,我們認為對墳墓唸唸不忘,這對世人是適當的。在這一點上,神甫和哲學家的見解是一致的。「人都有一死。」特拉帕苦修會①的修院院長和賀拉斯②所見略同。
生不忘死,那是先哲的法則,也是苦修僧的法則。在這方面,修士和哲人的見解一致。
物質的繁榮,我們需要,意識的崇高,我們堅持。
心浮氣躁的人說:
「那些一動不動待在死亡邊緣上的偶像要他們幹什麼?他們有什麼用?他們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