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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蠕蠕主婆羅門自涼州歸降,其部眾因饑侵掠邊邑。詔穆銜旨宣慰,莫不款附。明年復叛,入寇涼州。除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台,仍為別將,往討之。穆至涼州,蠕蠕遁走。穆謂其所部曰:「夷狄獸心,見敵便走,若不令其破膽,終恐疲于奔命。」乃簡練精騎,伏于山谷,使羸劣之眾為外營,以誘之。賊騎覘見,俄而競至,伏兵奔擊,大破之。及六鎮反叛,穆為別將,隷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崇將議班師。以朔州是白道之沖,賊之咽喉,若不全,則並、肆危,選將鎮捍,僉議舉穆。崇乃請穆為朔州刺史。尋改雲州刺史。穆招集離散,頗得人心。北境州鎮皆沒,唯穆獨存。久之,援軍不至,穆乃棄城南走,投爾硃榮于秀容。既而詣闕請罪,詔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討平二絳反蜀,拜散騎常侍。後妖賊李洪于陽城起逆,連結蠻左,詔穆兼武衛將軍擊破之。
及爾硃榮向洛,靈太后徵穆,令屯小平。榮推奉孝莊,穆遂先降。榮素知穆,見之甚悅。穆潛說榮曰:「公士馬不出萬人,長驅向洛,前無橫陳者。政以推奉主上,順人心故。今以京師之眾,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虛實,必有輕侮之心。若不大作討罰,更樹親黨,公還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內難行矣。」榮心然之,於是有河陰之事。天下聞之,莫不切齒。榮入洛,穆為吏部尚書、魯縣侯,進封趙平郡公。為侍中、前鋒大都督,與大將軍元天穆討平邢杲。
時元顥入京師,穆與天穆既平齊地,將擊顥。穆圍武牢,將拔,屬天穆北度,既無後繼,穆遂降顥。顥以河陰酷濫,事起於穆,引入詰讓,殺之。孝莊還宮,贈侍中、司徒公,謚曰武宣。
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陽人也。頗有氣尚,尤知北土風俗。歷東宮齊帥、羽林監。後以明解北人語,敕在著作,以備推訪。累遷沃野鎮將。前後頻使遠籓。粗能稱旨。普泰中,除大鴻臚卿,卒,贈司空公。子恂嗣。
論曰:辛雄吏能歷職,琛以公方行己,懷哲體有清監,德源雅業無虧,並素門之所得也。楊機清斷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俊遭逢受職。山偉位行頗爽。忠之雖文史足用,而雅道蔑聞。費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禍延簪帶,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陳力,其勤亦可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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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三十九 齊宗室諸王上
趙郡王琛子睿 清河王岳子勱 廣平公盛 陽州公永樂 襄樂王顯國 上洛王思宗子元海 弟思好 平秦王歸彥兄子普 長樂王靈山 神武諸子
趙郡王琛,字元寶,齊神武皇帝之弟也。少便弓馬,有志氣。封南趙郡公,累遷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甚有聲譽。及斛斯椿等釁結,神武帥師入洛陽,以晉陽根本,召琛留總相府政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糾彈,無所迴避,遠近肅然。尋亂神武后庭,因杖而斃。時年二十三。,太尉、尚書令,謚曰貞。天平三年,又贈假黃鉞、左丞相、太師、錄尚書事,進爵為王,配享神武廟廷。子睿嗣。
睿小名須拔,幼孤,聰慧夙成,特為神武所愛,養于山公主也。令游娘母之,恩異諸子。魏興和中,襲爵南趙郡公。年至四歲,未嘗識母。其母魏華陽山主也。其從母姊鄭氏戲謂曰:「汝是我姨兒,何倒親游氏?」睿因訪問,遂失精神。神武疑其感疾,睿曰:「兒無患苦,但聞有所生,欲得暫見。」神武驚,命元夫人至,就宮見之。睿前跪拜,因抱頸大哭。神武甚悲傷,謂平秦王曰:「此兒至孝,吾子無及者。」遂為休務一日。睿讀《孝經》,至「資於事父」,輒流涕噓欷。十歲喪母,神武親送至領軍府。為發哀,舉聲殞絶,三日水漿不入口。神武與武明太后慇勤敦譬,方漸順旨。居喪長齋,骨立,杖而後起。神武令常山王與同臥起,日夜喻之,並敕左右,不許進水。雖絶清漱,午輒不肯食,由是神武食必呼與同案。神武崩,哭泣嘔血。及壯,將婚,貌有戚容。文襄謂曰:「我為爾娶鄭述祖女,何嫌而不樂?」對曰:「自痛孤遺,方從婚冠,彌用感切。」言未卒,鳴咽不自勝,文襄為之憫然。勱之勤學,常夜久方罷。文宣受禪,進爵為王。睿身長七尺,容儀其偉,閒習吏事,有知人之鑒。天保二年,出為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時年十七,稱為良牧。六年,詔睿領兵監築長城。于時六月,睿途中屏蓋扇,親與軍人同勞苦。定州先常藏冰,長史宋欽道以睿冒熱,遣倍道送冰,正遇炎盛,咸謂一時之要。睿對之嘆曰:「三軍皆飲溫水,吾何義獨進寒冰!」遂至銷液,竟不一嘗,兵人感悅。先是役罷,任其自歸,丁壯先返,羸弱多致僵殞。睿於是親帥營伍,強弱相持,賴全者十三四焉。八年,除都督、北朔州刺史。睿撫慰新遷,量置烽戍,備有條法,大為兵人所安。無水處禱而掘井,泉源湧出,至今號曰趙郡王泉。九年,濟南以太子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事,仍開府置佐史。文宣特崇其選,除睿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睿後因侍宴,帝從容謂常山王演等曰:「由來亦有如此長史不?」
皇建初,兼併州事。孝昭帝臨崩,預受顧托,奉迎武成於鄴,拜尚書令。天統中,追贈父琛假黃鉞;母元氏贈趙郡王妃,謚曰貞昭,華陽長公主如故。有司備禮儀,就墓拜授。時隆冬盛寒,睿跣步號哭,面皆破裂,嘔血數升。及還,不堪參謝。帝親就第看問,拜司空、攝錄尚書事。
河清三年,周師及突厥至并州。武成戎服,將以宮人避之,睿叩馬諫,乃止。帝親禦戎,六軍進止,並令取睿節度,而使段孝先總焉。帝與宮為被緋甲,登故北城以望,軍營甚整。突厥咎周人曰:「爾言齊亂,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鐵,何可當邪!」乃還。至陘嶺,凍滑,乃鋪氈以度。胡馬寒瘦,膝已下皆無毛,比至長城,死且盡。乃截槊杖之以歸。是役也,段孝先持重,不與賊戰,自晉陽失道,為虜所屠,無遺類焉。斛律光自三堆還,帝以遭大寇,抱其頭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此!」乃止。光面折孝先於帝前,曰:「段婆善為送女客。」於是以睿為能,加尚書令,封宣城郡公,拜太尉,監五禮。晚節頗以酒色為和士開所構。睿久典朝政,譽望日隆,漸被疏忌。乃撰古忠臣義士,號曰《要言》,以致其意。武成崩。葬後數日,睿與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遙奏後主云:「和士開不宜仍居內。」併入奏太后。因出士開為袞州刺史。太后欲留過百日,睿正色不許。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為厄酒。」言訖便出。其夜,睿方寢,見一人長可丈五尺,臂丈餘,當門向床,以臂壓睿,良久遂失。甚惡之,起坐嘆曰:「大丈夫運命一朝至此!」旦欲入朝,妻子咸諫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當以死效之。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曰:「願勿入。」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為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被送華林園,于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殺之,時年三十六。大霧三日,朝野冤惜之。其年,詔聽以王禮葬,竟無贈謚。子整信嗣,好學有行檢,位儀同三司,後終於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