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這道用污泥和垃圾築成的可憐城牆,倒是與這位國王很相稱,與詩人的歌唱也很相稱:環繞巴黎的牆垣叫巴黎不勝其煩①到了十五世紀,巴黎還是分成三個完全分開、截然不同的城市,各有其面貌、特色、風俗、習慣、特權和歷史。這就是老城、大學城、新城。老城在河洲上,最古老,範圍最小,是另兩座城市的母親,夾在她倆中間,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是一個老太婆夾在兩個高挑個兒的美女中間。大學城在塞納河左岸,從小塔一直延伸到納勒塔,這兩個點分別相當於今日巴黎的酒市場和鑄幣坊。大學城的城廓相當深遠地伸入那片朱利安曾建造其溫泉浴室的田野。聖日芮維埃芙山也包括在其中。這道弧形城牆的中心頂點是教皇門,即大致上相當於先賢祠的現在位置。新城是巴黎三大塊中最大的一塊,位於塞納河的右岸。沿河的堤岸,雖然衝垮了,或者說有幾個地段中斷了,還是沿著塞納河而下,從比利炮台一直延伸到樹林炮台,換言之,從今日豐登穀倉所在地直至杜伊勒裡宮所在地。塞納河把京城的城廓切成四個點,左岸為小塔和納勒塔,右岸是比利炮台和樹林炮台,這四個點被譽稱為巴黎四塔。新城伸入田野的深度遠超過大學城。新城城廓(即查理五世城廓)的頂點在聖德尼門和聖馬丁門,這兩座城門的地點至今沒有變動過。
正如上述,巴黎這三大區劃,每個都是一座城市,只是
過于特別,反而不完整了,任何一座都不能脫離另兩座而單獨存在。
①原詩反覆使用法文「牆」(Lemur)這個詞構成的雙音節派生詞,含有揶揄之意。
因此三副面貌迥然不同。老城,教堂林立;新城,宮殿鱗次櫛比;大學城,學府比比皆是。這裡姑且不談老巴黎城種種次要的特點,也不談那隨心所欲的過路稅,只是從一般的觀點和整體上來看看市政管轄的混亂狀況,大體來說,小島歸主教管轄,右岸歸府尹管轄,左岸歸學董管轄。巴黎府尹是王室大臣而不是市府官吏,所以統管一切。老城有聖母院,新城有盧浮宮和市政廳,大學城有索邦學堂①。新城還有菜市場,老城有主宮醫院,大學城有神學子草場。學子在左岸犯了法,得在小島上的司法宮受審,卻要在右岸的鷹山受懲處。除非學董認為學府勢力強大而國王弱小,出面進行干預,那是因為在校內被吊死是學子們的一種特權。
(順便提一下,大部分這種特權,以及比上述這一條更好的其他特權,都是靠造反和叛亂強行從國王手中奪取來的。這是亙古的做法。只有人民去奪取,國王才不得不丟手。有一份關於效忠國王的古老文獻竟直言不諱地寫道:「市民對國王的效忠,雖然有時被叛亂所打斷,還是產生了市民的特權。」②
在十五世紀,塞納河在巴黎城廓內流經五個河洲:魯維
埃洲,那時樹木蔥蘢,如今只剩下柴禾了;
①原文為拉丁文。
②索邦學堂(laSorbonne):原來的巴黎大學,成立於一二五七年,現在只是巴黎十三所大學之一的一部分。
母牛洲和聖母院洲,都是一片荒涼,只有一間破屋,兩洲均是主教采地(到了十七世紀,兩洲合併為一,在上面大興土木,現在名為聖路易洲①);最後便是老城及其尖端的牛渡小洲,後來這個小洲沉陷在新橋的土堤下面了。老城當時有五座橋,右邊有三座,即聖母院石橋、錢幣兌換所石橋、磨坊木橋;左邊有兩座,即石頭小橋和聖米歇爾木橋,橋上都有房屋。大學城有菲利浦奧古斯都興建的六座門,從小塔作為起點,就是聖維克多門、博代爾門、教皇門、聖雅各門、聖米歇爾門、聖日耳曼門。新城有查理五世興建的六座門,從比利炮台起,便是聖安東門、聖殿門、聖馬丁門、聖德尼門、蒙馬特爾門、聖奧諾雷門。所有這些門都是既堅實又美麗,美麗並不影響其堅固。有一道溝塹,又寬又深,冬汛②水漲,水急流速,環繞着整個巴黎的城牆根;水來自塞納河。夜裡各城門緊閉,全城兩端用幾根粗大鐵鏈攔住溝面,巴黎便可安然睡覺了。
俯瞰之下,老城、大學城、新城這三鎮仔細一看,都是街道縱橫交錯,亂七八糟,各像一件編織的毛衣,拆也拆不開。不過,第一眼便可看出,這三大部分還是形成一個整體的,只見兩條平行的長街,不斷延展,毫無阻礙,几乎一溜筆直,從南向北,正好與塞納河垂直,一起貫穿三城,加以連接,加以混合,把這一座城市的人流不停地注入、傾入和移入另一城內,由此三城合而為一。第一條長街從聖雅各門至聖馬丁門,在大學城稱之為聖雅各街,在老城叫它為猶太街,在新城名為聖馬丁街;這條長街跨過塞納河兩次,一次名叫小橋,另一次名叫聖母院橋。
①指冬末春初,冰消雪融,塞納河水上漲。
②聖路易洲在塞納河中,至今仍在,與聖母院所在的城島東西相望,但並不包括聖母院洲。
第二條長街在左岸,名為豎琴街,在老城河洲上叫做箍桶街,在右岸叫做聖德尼街,在塞納河兩道河汊上各有一座橋,一座叫做聖米歇爾橋,另一座叫錢幣兌換所橋,這條長街起自大學城的聖米歇爾門,止於新城的聖德尼門。不過,名稱儘管各異,街道始終只有兩條。這是兩條母體街,是兩條繁衍街,是巴黎的兩條大動脈,向三座城池的一切大小血管輸送血液或回收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