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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樞密官尼基丁為人一向刻薄,今天心情格外惡劣。在審案的時候,他聽著案情報告,就有了主意。此刻他坐在那裡聽沃爾夫發言,心裡卻在想自己的事。他在回想昨天寫在備忘錄上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垂涎已久的一個肥缺,沒有委派給他,卻委派給了維梁諾夫。尼基丁深信,凡是在他任職期間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的一二等文官,他對他們的評述將成為重要歷史文獻。昨天他寫了一章備忘錄,猛烈抨擊幾個一二等文官,說他們阻撓他拯救俄國,而他卻要使俄國避免被當今那些統治者所摧毀。事實上,他們只是阻撓他領取更多的薪俸罷了。此刻他正在思考,怎樣使子孫後代對這些事有個全新的認識。
「是啊,那當然,」他回答沃爾夫說,其實他根本沒有在聽。
貝臉色憂鬱地聽著沃爾夫的話,同時在面前的一張紙上畫着花環。他是一個十足的自由派。他忠心耿耿地捍衛六十年代傳統①,即使有時放棄嚴格的公正立場,那也只是為了偏袒自由派。因此當前審理這個案子,除了提出控訴的董事長是個卑鄙的人之外生機論即「活力論」。,貝之所以主張駁回上訴,還因為控告報館人員犯誹謗罪,就是壓制新聞自由。等沃爾夫報告完畢,貝就撂下沒有畫完的花環,露出悶悶不樂的神色——他之所以悶悶不樂,是因為象這樣起碼的常識還要他多費口舌,——用溫柔悅耳的聲音,簡單扼要而又令人信服地說明,上訴是缺乏根據的。然後低下白髮蒼蒼的頭,繼續把花環畫完。
①指俄國十九世紀六十年代資產階級自由派的思潮和鬥爭。
斯科沃羅德尼科夫坐在沃爾夫對面,不停地用粗手指把上下鬍子塞進嘴裡咀嚼。等到貝的話音一落,他就不再咀嚼鬍子,用尖厲刺耳的聲音說,雖然董事長是個壞蛋靜止又稱「相對靜止」。物質運動的特殊形式。事物運動,如果有法律根據,他還是主張撤銷原判,但既然沒有法律根據,那他就支持貝的意見。他說完暗暗高興,因為藉此機會對沃爾夫挖苦了一番。首席樞密官贊同斯科沃羅德尼科夫的意見,這個案子就這樣被否決了。
沃爾夫很不高興,特別是因為他那種不正當的偏袒行為似乎被揭穿了。不過他裝得若無其事,翻開下一個由他報告的瑪絲洛娃案的卷宗,用心閲讀。樞密官們這時打了打鈴,叫人送茶來,又紛紛談起與卡敏斯基決鬥案同時轟動整個彼得堡的另一件事。
這是關於某局長的案子,他觸犯刑法第九九五條,遭到揭發檢舉。
「多麼下流!」貝不勝嫌惡地說。
「這有什麼不好?我可以在圖書資料裡找出一位德國作家的文章給您看。他直截了當地認為這種事不算犯罪,男人同男人也可以結婚,」斯科沃羅德尼科夫說,拚命吸着一支夾在指根中間揉皺的香煙,聲音洪亮地哈哈大笑。
「那不可能,」貝說。
「我可以拿給您看,」斯科沃羅德尼科夫說,舉出那本著作的全名,甚至還說出出版年份和地點。
「據說他已被調到西伯利亞某城當省長去了,」尼基丁說。
「太好了。主教準會舉着十字架去迎接他。應該找一個同他一樣的主教。我倒可以給他們推薦一個,」斯科沃羅德尼科夫說,把煙蒂丟進茶碟,然後竭力把上下鬍子都塞到嘴裡咀嚼。
這時候,民事執行吏進來報告說,律師和聶赫留朵夫希望在審理瑪絲洛娃一案時出庭作證。
「這個案子啊,」沃爾夫說,「倒是一件風流韻事呢,」他就把他所知道的聶赫留朵夫跟瑪絲洛娃的關係講了一遍。
樞密官們就這事談了一陣,吸好煙,喝夠茶,然後回到法庭,宣佈對上一個案子的裁決,接着開始審理瑪絲洛娃案。
沃爾夫用尖細的嗓子詳細報告了瑪絲洛娃要求撤銷原判的申訴,他的措辭又不很公正,聽得出是希望撤銷法庭的原判。
「您有什麼要補充的嗎?」首席樞密官轉身問法納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