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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閹割派①教徒一案怎麼樣了?」書記官問。
①基督教的一個教派,認為生育是罪惡,因而閹割自己。
「我說過我不能審理這個案子,」副檢察官說,「因為缺乏證人,我也將這樣向法庭聲明。」
「那有什麼關係……」
「我不能審理,」副檢察官說完,又這樣擺動手臂,跑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他藉口一個證人沒有傳到而推遲審理閹割派教徒的案子,其實這個證人對本案無足輕重,他之所以推遲審理只是擔心由受過教育的陪審員組成的法庭來審理,被告很可能被宣告無罪釋放。但只要同庭長商量妥當,這個案子就可以轉到縣法庭去審理,那裡陪審員中農民較多,判罪的機會也就大得多。
走廊裡熙熙攘攘,越來越熱閙。人群多半聚集在民事法庭附近,那裡正在審理那個喜歡打聽案情的相貌堂堂的先生向陪審員們講述的案子。在審訊休息時,民事法庭裡走出一位老太太,就是她被那個天才律師硬敲出一大筆錢給一個生意人,而那個生意人本來是根本無權得到這筆錢的。這一點法官們都很清楚,原告和他的律師當然更清楚;可是律師想出來的辦法太狠毒了,逼得那老太太非拿出這筆錢來不可。老太太身體肥胖,衣着講究,帽子上插着幾朵很大的鮮花。她從門裡出來,攤開兩條又短又粗的胳膊,嘴裡不斷地對她的律師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您幫個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律師望着她帽子上的鮮花,自己想著心事,根本沒有聽她。
那位名律師跟在老太太後面,敏捷地從民事法庭走出來。他敞開背心,露出漿得筆挺的雪白硬胸,臉上現出得意揚揚的神色,因為他使頭上戴花的老太太傾家蕩產,而那個付給他一萬盧布的生意人卻得到了十萬以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律師身上,他也察覺到這一點。他那副神氣彷彿在說:「我沒什麼值得大家崇拜的。」他迅速地從人群旁邊走過去了。
七
瑪特維終於來了。還有那個脖子很長的瘦民事執行吏,下嘴唇撇向一邊,趔趄着走進陪審員議事室。
這個民事執行吏為人正直,受過高等教育,但不論到哪裡都保不住位置,因為他嗜酒成癖。三個月前,他妻子的保護人,一位伯爵夫人,給他謀得了這個職位,他總算保持到現在,並因此覺得高興。
「怎麼樣,諸位先生,人都到齊了嗎?」他戴上夾鼻眼鏡後,從眼鏡上方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說。
「看樣子全到了,」快樂的商人說。
「讓我們來核對一下,」民事執行吏說。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開始點名,有時越過眼鏡有時透過眼鏡看看被點到名的人。
「五等文官尼基福羅夫。」
「是我,」那個相貌堂堂、熟悉各種案情的先生答應。
「退役上校伊凡諾夫。」
「有,」那個身穿退役軍官制服的瘦子回答。
「二等商人巴克拉肖夫。」
「到,」那個和顏悅色、笑得咧開嘴巴的商人答道。「都準備好了!」
「近衛軍中尉聶赫留朵夫公爵。」
「是我,」聶赫留朵夫回答。
民事執行吏越過眼鏡向他瞧瞧,特別恭敬而愉快地向他鞠躬,藉此表示聶赫留朵夫的身分與眾不同。
「上尉丹欽科,商人庫列肖夫,」等等,等等。
少了兩個人,其餘的都到了。
「諸位先生,現在請出庭,」民事執行吏愉快地指指門口,說。
大家紛紛起身,在門口互相讓路,進入走廊,再從走廊來到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