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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真是理解愛情、表達愛情的奇怪方式!對您說來,我實際是一個您願意常和您坐在一張凳子上,傍着您的人。可是對我呢,您充塞于天地之間;我只認識您,只感到您所需要的只有您。」
她和藹地微微一笑,回答說;
「我知道,我猜到了,我明白。我為此真是高興,還要告訴您:要是可能,請永遠這樣愛我吧,因為對我這是一種真正的幸福;可是不要勉強我對您演一場使我痛苦的喜劇,它值不得我們這樣。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感到這種危機正將來臨,它對我十分殘酷,因為我深深地愛慕您,但是我不能扭曲我的天性,使它變得像您的一樣。請接受我的大性吧。」
他突然問道:
「您有沒有想過,有沒有認為過:哪怕是一天、一小時,過去也行,將來也行,您能以另一種方式愛我?」
她感到難於回答,想了一會兒。
他焦急苦惱地等着,於是又說:
「您很清楚,您很清楚,您也曾夢想過不同的內容。」
她慢慢地低聲說:
「我也可能在一瞬間把自己弄糊塗了。」
他嚷道:
「啊!真是奧妙,真是心理分析!可是沒有人用這種方式來分析心靈的衝動的。」
她仍然在深思,對她自身的思想,對這種探索和有關她的反思感到興趣,於是她又補充說:
「在用我現在這種愛法愛您之前,實際上我可能有過一段時間相信,對您我會更加……更加……更加衝動一些……可是接着我確實沒有那麼不拘禮,沒有那麼直爽……後來也許還不那麼由衷。」
「為什麼後來不那麼由衷?」
「因為您將愛情限制在這個公式裡:『全部或者全無』,而這個『全部或者全無』對我的意義是『以全部始,以全無終』。到了全無階段,女人就開始說假話了。」
他十分激動地辯駁說:
「可是您不明白,當我想到您曾經可能用另一種方式愛我時,我的悲慘和痛苦?您感到過這一點,因此您將來會這樣愛的是另一個人。」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我不會。」
「那為什麼?是的,那為什麼?從您有過愛前的預感,從您曾有過被這種無法實現而且使人痛苦的期望微微掠過的時刻,將生活和身心與另一個生命混合在一起,任自己忘形於他而將他納入于自我。就這一點說,您曾感到過進入這種不可言喻激情境界的可能,因此您遲早就會經受這種境界的。」
「不會。是我的想象欺騙了我,而它又因我而糊塗了。我將我能給的都給了您。自從我成了您的情婦以來,我對這思考了很久。請您注意:我什麼也不怕,也不怕閒話。真的,我完全相信我不能愛得更多也不能愛得比我此時此刻更好。您看,我對您說話就像對我自己一樣。我這樣做,因為您很聰明,您什麼都理解,您看得十分透徹,最好的辦法是對您什麼都不隱瞞,這是我們長久緊密相連的唯一辦法。這就是我所期望的,我的朋友。」
他聽得如臨渴得飲,跪到地上,額頭貼著她的裙袍。將她的兩隻小手放到他的嘴上,一面反覆說:「謝謝!謝謝!」當他抬起頭來看她時,她雙眼裡含着眼淚,而後這回是她將兩腕摟着安德烈的脖子,輕輕將他抱過去,彎下腰吻着他的眼瞼。
「您坐下,」她說,「在這兒您跪在我前面很不保險。」
他坐下,相互對著靜靜看了幾分鐘之後,她問他是不是願意哪天帶她去看雕刻家普列多菜的展出,大家現在正議論紛紛。在她的梳妝室裡她有一尊銅雕的愛神,一個可愛的往浴盆裡倒水的小雕像,她想看看這位吸引人的藝術家集中在瓦蘭畫廊裡的全部作品,八天以來這位藝術家轟動了巴黎。
他們選定了日期而後瑪里奧站起來準備引退。
「您願意明天去奧特伊區嗎?」她用很低的聲音問。
「啊!太想了!」
於是他滿心歡喜地走了,陶醉于熱戀中人心中永恆的「可能」之中。
第二部 第
06章
德·比爾娜夫人的四輪轎車,由兩匹大步跑的馬拉著,在格雷厄爾路的鋪石路面上轔轔前進。這時是四月初時分,最後一場夾着雹子的驟雨打在車窗玻璃上砰砰着響,接着再跳到已經灑滿白色冰粒的馬路上。行人在他們的雨傘下,將脖子縮到豎起了的大衣領子裡匆匆而過。經過了兩個星期的晴朗天氣,一場惱人的冬末嚴寒重又凍得人皮膚冰涼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