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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很高興。我就不客氣地接受了。今晚單獨回去實在太冷清。」
皮埃爾聽到了,開始為這個年輕女人的隨隨便便感到生氣,喃喃地說:「行啦!瞧,現在這個寡婦算粘上了。」他叫她做寡婦已經有幾天了。這個並不帶任何含意的字,因為音調使讓感到刺耳,在他聽來像是惡意的而且傷人。
於是一直到房子的門檻前,這三個男人都沒有再說一個字。這是在「美麗諾曼地路」上的一幢狹長的房子,有底層和兩個小二層。女傭約瑟芬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低工資的鄉下女傭,她那股鄉下人的獃氣和老像吃驚的樣子特別突出。她來開了門,關上後,跟着主人們一直走到一層的客廳裡,接着她說:
「有位先生來過三次了。」
這位說話向來連喊帶罵的羅朗老爹嚷道:
「來的是誰,連個狗名也沒有?」
她對主人的大嗓門從不在乎,回答說:
「公證人家的一位先生。」
「哪位公證人?」
「勒·加尼先生家的。」
「這位先生說了些什麼?」
「說勒·加尼先生晚上親自來說。」
勒·加尼先生是公證人,也多少算羅朗先生的朋友,他承辦他的事務。說是他要晚上來,就是說他有緊急要事。這四位羅朗,大家眼對眼看著,對這個消息感到不安;因為財產不多的人對一個公證人要來干預大都會如此:它會引起一大堆合約、嗣承、訴訟之類的想法,一些盼望着的或者叫人害怕的事情。這位父親沉默了幾秒鐘後喃喃地說:
「這能要談什麼呢?」
羅塞米伊太太開始笑了:
「行啦,這是件遺產,我能保證。我帶來了好運。」
可是他們沒有盼過能有哪個能給他們留下遺產的人去世。
羅朗太太天賦有記憶親戚的好記心,開始研究她丈夫那邊和她自己這邊的親戚關係,追溯家系,清理表親分支。
她帽子都還沒有脫就問:
「說說,老爹(她在家裡叫她的丈夫『老爹』,在陌生人前有時叫他『羅朗先生』)說說,老爹,你想想看是誰和約瑟夫·勒伯呂結婚的,第二次結婚?」
「是的,杜梅尼家的小姑娘,一個文具商的女兒。」
「他有孩子嗎?」
「哦相信有四五個,至少。」
「不對。這樣他那兒什麼也不會有。」
她已經被這種探索激奮起來,對此寄予自天而降的使生活略得改善的希望。可是很愛母親的皮埃爾知道她有點兒善於幻想,怕這個消息不是好消息而是壞消息,代之的是一個略略痛苦的、一個略略悲傷的消息,一件幻滅的消息,因而阻止她想下去。
「你別瞎高興了,媽媽,現在沒有『美國叔叔』了!我寧可相信這是件有關讓的婚事。」
全都對這個想法感到驚奇,而且讓變得有點兒惱火,因為他的哥哥竟在羅塞米伊太太前面說這種話。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這種說法太可討論了。你是老大,因此首先應當考慮的是你。而且我呀,我不想結婚。」
皮埃爾冷笑說:
「那麼你是多情人?」
另一個不高興了,回答說:
「難道只有多情人才會說還不打算結婚?」
「啊!對了,這個『還』字把一切都更正了;你在等待。」
「就算我等吧,要是你這麼想。」
可是羅朗老爹聽著也在考慮,忽然想到最可能的解答:
「天哪!我們真是太蠢,讓我們絞盡腦汁。勒·加尼先生是我們的朋友,他知道皮埃爾在找一家醫務室,讓在找一間律師事務所,他為你倆中的一個找到了位置。」
這太簡單而且可能,使所有的人都同意了。
「飯備好了。」女傭說。
於是各人都回房間,好在洗完手後坐上桌子。
十分鐘以後,他們坐在樓下的小餐廳裡吃飯。
開始時,几乎沒有說話。過了幾分鐘後,羅朗重新對公證人的拜候感到奇怪。
「總之,為什麼他不寫幾個字來,為什麼讓他的文書來了三次?為什麼他自己要來?」
皮埃爾認為這很自然。
「很可能他要求立刻回答,並且他可能要給我們說點兒要保密的話,不太想寫下來。」
於是他們變得心事重重,而且四個人都對邀來的這個外人感到不便,她妨礙了他們的討論和應當採取的決定。
當公證人來的時候,他們回到了客廳裡。
「您好,親愛的公證師。」
他尊稱勒·加尼先生為「公證師」,這是所有公證人名字的前銜。
羅塞米伊太太站起來說:
「我走了,我很倦了。」
大家略略輓留了她一下,可是她一點不讓,也不像平常常做的那樣,讓三個男人裡的一個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