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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師傅的屋子,但是沒有引起人們太大的注意。我的衣服始終是很樸素的,因為你曾經教導過我要衣着簡樸;我的一舉一動也不是那樣裝模作樣的,一個到處都覺得很舒適的人,他的樣子必然是很平易近人的,因此,他在一個木工師傅家裡是不會引起人的注意的,反之,他到了貴族的家裡,倒是會引起大家留心觀察的。從我的裝束看,人們覺得我不象一個工人,然而從我幹活的手腳看,覺得我又好象是的確當過工人的樣子,他們認為我曾經是小小地發過一點財,然後才墮落到現在又來幹我的本行。一個墮落的小暴發戶,是不會得到人家的看重的;我說我能幹什麼活,他們馬上就答應我幹什麼活。突然,我發現他們一家人對我說話的語氣都變了,由親熱變得很尊敬;人們在看我幹活的時候都帶著一種驚訝的樣子;我在工場所做的東西(比師傅做的東西還好)得到他們的稱讚;他們好象是在窺察我的一切動作和姿勢似的;他們想用對待普通工人的辦法來對待我,不過要想得到他們的這種待遇也是不容易的;他們也可能是出於尊重的緣故才沒有給我高過普通工人的待遇。由於我心裡在想事情,所以沒有象往常一樣立刻發現這種變化;不過我已經養成了細察形勢的習慣,所以我不久就注意到我周圍的情形,不用多久的功夫,我就看出,我在這些善良的人的心目中已經成了稀奇的人物,使他們很感興趣。
我特別注意到:師傅的妻子老是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對於跑江湖的人,女人是有權利帶著好玩的樣子看他們的。我使起鑿子來,每鑿一下,她就嚇一跳。我發現:她看見我一點傷也不受,是非常吃驚的。「師娘,」我有一次對她說道,「我覺得你對我的技術是不相信的,你擔心我對我這門手藝不精通嗎?」「師傅,」她向我說道,「我認為你對於你的手藝是很精通的,不過,我想,你這一生當中是只有這幾天才幹這門活兒的。」一聽這句話,我覺得他們對我是很有認識的,我想知道我是怎樣被他們看出來的。弄清了許多神秘的情況以後,我才明白,兩天以前有一個坐著馬車的婦女在師傅的門口下了車,她不讓人家告訴我說她想看我,她躲在一個鑲着玻璃的門後面,從這裡可以瞧見我在工場盡頭處工作的情形;她跪在門後面,旁邊有一個小孩子,她不時地把那個孩子緊緊地抱著,憋着聲長長地嘆一口氣,流下一把一把的眼淚,她那種痛苦的樣子,使所有看見的人都十分的感動;人們有幾次看見她幾几乎想跑進工場,看見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剋制着自己,才壓下了這種想法;末了,她更加全神貫注地仔仔細細把我看了一個很長的時間以後,突然站起來,抱著孩子,把孩子的臉緊緊地貼著她的臉,低聲說道:「不,他永遠不會使你失去你的母親,走吧,我們用不着再獃在這裡了。」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之後,她在得到大家答應說閉口不向我談這件事情時,她就登上馬車,飛也似地走了。
他們說,由於他們對這位可敬的太太感到由衷的同情,因此他們不能不按照他們答應的話做,何況她還一再地要求他們遵守諾言;要是不履行諾言的話,他們是一定會後悔的;他們從她的裝束,特別是她的相貌,一眼就可看出她是上流社會的人物,而且,從她的言談和舉止來看,她一定是我的妻子,而不會是別的什麼人,因為,他們是怎麼也不會把她當作我的姘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