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頁
可惜的是,道路很複雜,鄉下的路很難走。我們迷失了方向。他第一個發現我們走錯了路,可是他並不性急,沒有抱怨,他把全付精神都用來尋找道路,他東找西找地找了好久才把路找到了;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是保持冷靜的。這一點,在你看來也許覺得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對我這個瞭解他性情素來急躁的人來說,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因為我從他的童年時候起,就注意到使他在必要的時候要沉得住氣,現在我發現我這一番苦心已經是收到了成效。
我們終於到達那裡了。他們對我們的招待比第一次簡單得多和親熱得多,因為我們已經是熟人了。愛彌兒和蘇菲打招呼的時候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樣子,他們兩個人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在我們面前有什麼好說的呢?他們的談話是不需要別人作見證的。我們到花園中去散步,花園中有一塊很大的菜地,有一塊種着各樣果樹的果園,果樹長得很高大、很好看,果園中小溪密佈,而且還有許多的花壇。「這個地方多美啊!我認為這裡就是阿耳西諾烏斯的花園。」愛彌兒說道,心中充滿着荷馬的詩意,充滿着火也似的熱情。蘇菲想知道阿耳西諾烏斯是什麼人,於是她的母親便問我。「阿耳西諾烏斯,」我向她們說道:「是科西爾的一個國王,據荷馬說,阿耳西諾烏斯的花園,曾被人家批評說這個花園太單調,種植的花木太少了。阿耳西諾烏斯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她在她的父親留宿一位陌生人的前一個夜裡夢見她不久就要有一個丈夫。」蘇菲吃了一驚,臉兒通紅,埋着頭,說不出話來;你怎麼也想象不出她當時是多麼狼狽。她的父親看到她這種狼狽的樣子反而很高興,而且故意使她更加狼狽,他說那位公主還親自到河裡去洗餐巾。他接着還問道:「你們可曾想到,她對臟了的餐巾摸都不摸一下的,她說她聞到它們有一股油味。」蘇菲一聽這話便知道是說給她聽的,於是便馬上忘記了她那種天然的羞怯,很激動地替自己辯護。她的父親當然知道,如果他們叫她去做的話,所有的餐巾她都會洗得乾乾淨淨的,如果把這件事情交給她,即使餐巾再多一點,她也會很高興地去洗的。她一邊說,一邊帶著不安的神氣悄悄地看著我,而我禁不住笑了起來,因為我看出她純樸的心靈驚慌不安,所以她要為自己辯護。她的父親看到她這股傻勁,還故意捉弄她,用嘲笑的口吻問她為什麼要替自己辯護,問她跟阿耳西諾烏斯的女兒有哪些共同的地方。她又羞又怕,連呼吸都不敢呼吸,不敢抬起頭來看人了。可愛的女孩子,現在不是故作鎮靜的時候,儘管你不說,你已經表示得清清楚楚了。
這一幕小小的戲大家不久就忘記了,或者說好象是忘記了;對蘇菲來說,幸而在我們當中只有愛彌兒不懂得我們講的是什麼事情。我們繼續散步,這兩個年輕人起先是挨在我們的身邊,但是要跟着我們這樣慢吞吞地走,就覺得很不習慣;他們不知不覺就走在我們的前面了,他們愈走愈接近,終於肩並肩地走在一起,並且走得離我們相當遠了。蘇菲好象是在靜靜地聽著,愛彌兒在比手拳腳地起勁地談着,看來,他們是談得很有興趣的。整整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就往回走了;我們叫他們,他們走回來,可是這一次是他們走得慢了,我們發現他們是充分地利用了這一段時間的。當他們走到我們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的地方,他們的談話就突然中斷,他們加快步伐趕上我們。愛彌兒走近我們的時候,神色自若,令人喜悅;他的眼睛充滿着快樂的光輝,他略顯不安地看著蘇菲的母親,猜想她將怎樣對待他。蘇菲在走近我們的時候,神色卻不是那樣的泰然,她好象是因為我們看見她同一個年輕人肩並肩地在一起走過而顯得有些羞答答的,儘管她常常同其他的男子在一起談過話,可是從來沒有什麼不安的表現,而且,即使顯得不安,也沒有象今天這樣不安到了極點。她氣喘喘地跑到她母親的身邊,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好象是藉此表示她同她的母親老早就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