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斯的父親就住在這個房間裡。法老號到港的消息老人還不知道。這時他正踩在一張椅子上,用顫抖的手指在窗口綁紮牽牛花和萎草花,想編成一個花棚。突然他覺得一隻手臂攔腰抱住了他,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喊起來,「父親!親愛的父親!」
老人驚叫了一聲,轉過身來,一看是自己的兒子,就顫巍巍地臉色慘白地倒在了他的懷抱中。
「你怎麼啦,我最親愛的父親!你病了嗎?」青年吃驚地問。
「不,不,我親愛的愛德蒙——我的孩子——我的寶貝!不,我沒想到你回來了。我真太高興了,這樣突然的看見你太讓我激動了——天哪,我覺得我都快要死了。」
「高興點,親愛的父親!是我——真的是我!人們都說高興絶不會有傷身體的,所以我就偷偷的溜了進來。嗨!對我笑笑,不要拿這種疑惑的眼光看我呀。是我回來啦,我們現在要過快活的日子了。」
「孩子,我們要過快活的日子,——我們要過快活的日子,」老人說道。「但我們怎麼才能快活呢?難道你會永遠不再離開我了嗎?來,快告訴我你交了什麼好運了?」
「願上帝寬恕我: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另一家人喪親的痛苦上的,但上帝知道我並不是自己要這樣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實在無法裝出那種悲哀的樣子。父親,我們那位好心的船長萊克勒先生他死了,承蒙莫雷爾先生的推薦,我極有可能接替他的位置。你懂嗎,父親?想想看,我二十歲就能當上船長,薪水是一百金路易[法國金幣名。],還可以分紅利!這可是象我這樣的窮水手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呀。」
「是的,我親愛的孩子,」老人回答說,——「是的,這真是一樁大喜事的。」
「嗯,等我拿到第一筆錢時,我就為你買一所房子,要帶花園的,你可以在裡面種種牽牛花,萎草花和皂莢花什麼的。你怎麼了,父親,你不舒服嗎?」
「沒什麼,沒什麼,就會好的。」老人說著,終因年老體衰,力不從心,倒在了椅子裡。
「來,來,」青年說,「喝點酒吧,父親,你就會好的。你把酒放在哪兒了?」
「不,不用了,謝謝。你不用找了,我不喝。」老人說。
「喝,一定要喝父親,告訴我酒在什麼地方?」唐太斯一面說著,一面打開了兩三個碗櫃。
「你找不到的,」老人說,「沒有酒了。」
「什麼!沒有酒了?」唐太斯說,他的臉色漸漸變白了,看著老人那深陷的雙頰,又看看那空空的碗櫃——「什麼!沒有酒了?父親,你缺錢用嗎?」
「我只要見到了你,就什麼都不缺了。」老人說。
「可是,」唐太斯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囁嚅地說,——「可是三個月前我臨走的時候給你留下過兩百法郎呀。」
「是的,是的,愛德蒙,一點兒不錯。但你當時忘了你還欠我們鄰居卡德魯斯一筆小債。他跟我提起了這件事,對我說,假如我不代你還債,他就會去找莫雷爾先生,去向他討還,所以,為了免得你受影響……」
「那麼?」
「哪,我就把錢還給他了。」
「可是,」唐太斯叫了起來,「我欠了卡德魯斯一百四十法朗埃!」
「不錯。」老人吶吶地說。
「那就是說你就從我留給你的兩百法朗裡抽出來還了他了?」
老人做了一個肯定的表示。
「這麼說,三個月來你就只靠六十個法朗來維持生活!」青年自言自語地說。
「你知道我花銷不大。」老人說。
「噢,上帝饒恕我吧!」愛德蒙哭着跪到了老人的面前。
「你這是怎麼了?」
「你使我感到太傷心了!」
「這沒什麼,孩子。」老人說,「我一看到你,就什麼都忘了,現在一切都好了。」
「是啊,我回來了,」青年說,「帶著一個幸福遠大的前程和一點錢回來了。看,父親,看!」他說,「拿着吧——拿着,趕快叫人去買點東西。」說著他翻開口袋,把錢全倒在桌子上,一共有十幾塊金洋,五六塊艾居[法國銀幣名。]和一些小零幣。老唐太斯的臉上頓時展開了笑容。
「這些錢是誰的?」他問。
「是我的!你的!我們的!拿着吧,去買些吃的東西。快活些,明天我們還會有更多的。」
「小聲點,輕點聲,」老人微笑着說。”我還是把你的錢節省點用吧——因為大家要是看見我一次買了那麼多的東西,就會說我非得等着你回來才能買得起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