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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我們是從哪裡得到樂趣的呢?不是從任何身外之物,而僅僅是從我們自己,僅僅是從我們自身的存在獲得的;只要這種境界持續下去,我們就和上帝一樣能夠自足。排除了任何其他感受的自身存在的感覺,它本身就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滿足與安寧的感覺,只要有了這種感覺,任何人如果還能擺脫不斷來分我們的心、擾亂我們溫馨之感的塵世的肉慾,那就更能感到生活的可貴和甜蜜了。但大多數人為連續不斷的激情所擾,很少能經歷這種境界,同時由於僅僅在難得的片刻之間不完全地領略了這種境界,對它也只留下一種模糊不清的概念,難以感到它的魅力。在當前這樣的秩序下,對社會生活日益增長的需求要求他們去履行社會職責,如果他們全都去渴求那種醇美的心醉神迷的境界,而對社會生活產生厭倦,這甚至還不是件好事。但是一個被排除於人類社會之外的不幸者,他在人間已不可能再對別人或自己做出什麼有益之事,那就可在這種境界中去覓得對失去的人間幸福的補償,而這是命運和任何人都無法奪走的。
不錯,這種補償並不是所有的人,也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感受的。要做到這一點,心必須靜,沒有任何激情來擾亂它的安寧。必須有感受者的心情和周圍事物的相互烘托。既不是絶對的平靜,也不能有過分的激動,而是一種均勻的、溫和的,既沒有衝動、也沒有間歇的運動。沒有運動,生命就陷于麻木狀態。運動如果不均勻或過分強烈,它就會激起我們的狂熱;如果它使我們想起周圍的事物,那就會破壞遐想的魅力,打斷我們內心的省察,把我們重新置於命運和別人的軛下,而去念及自己的苦難。絶對的安靜則導致哀傷,向我們展現死亡的形象。因此,有必要向歡快的想象力求助,而對天賦有這種想象力的人來說,它是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際的。那種並非來自外界的運動產生於我們自己的內心。不錯,當有輕快甜蜜的思想前來輕輕掠過心靈的表面而不去攪動它的深處時,心中的寧靜固然不是那麼完全,然而卻是十分可喜的。只要有相當的這樣的思想,我們就可以忘記所有的痛苦而只記得我們自己。只要我們能夠安安靜靜,這樣的遐想無論在何處都能進行;我時常想,如果在巴士底獄,甚至在見不到任何東西的單人牢房裡,我都可以愉快地進行這樣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