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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餘子老王郎,來抱琵琶哭大王。如我文章遭鬼擊,嗟渠身手竟天亡。誰刪本紀翻遷史,誤讀兵書負項梁。留部瓠蘆漢書在,英雄成敗太淒涼!
同情項羽,抒發不平,「哭大王」實所以自哭,應該說,這種狂放的詩風對衝擊封建束縛和腐朽詩壇是有積極的作用的。
彭兆蓀(
1769-
1821),字湘涵,號甘亭,江蘇鎮洋人。他只是個秀才,一生不得志,晚年好讀佛書,「自放於異氏」。他認為作詩必須「先想我肺腑,乃入人肝胸」,又說:「立言必根情,選字必擷芳」。因此他反對模擬,不滿意乾嘉以來的一些主要詩派:「厭談風格分唐宋,亦薄空疏語性靈。」他早年曾隨父到山西、河南等地,父死以後,多在外謀生,接觸過較廣的社會生活,對現實政治社會的腐朽面貌也有一定的認識。他的《擬新樂府六首》、《田家》等反映現實的詩篇,藝術上雖無特殊成就,但畢竟是可貴的。如《輸租樂》:
輸租樂,農人不樂士人樂;二頃不須田負郭,卻向太倉充鼠雀。……某乙租庸移某甲,勢與縣吏相傾壓。長吏無如何,逋布纍纍多。公私各有利,遑復相譙訶!獨不見農夫擔負官倉口,顆粒何能角升鬥‧多寡一任量人手。遺秉滯穗皆入官,鳩形婦子吞聲還!
——《擬新樂府六首》之一
揭露官、紳互相勾結、殘酷地剝削農民的事實,反映了尖鋭的階級矛盾,是有深刻的現實意義的。可惜他的發掘還不夠深,也不夠廣,他的衝破傳統的束縛的努力也是比較微弱的。
乾嘉時代,在擬古主義與形式主義的詩風統治之下,黎簡、舒位、王曇、彭兆蓀等詩人雖然一般地說成就不大,但他們的獨辟蹊徑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他們代表着詩壇風尚的轉變,是龔自珍的先驅。
第二節 桐城派古文及其他
「桐城派」古文是清中葉最著名的一個散文流派。主要作家有方苞、劉大櫆、姚鼐,他們都是安徽桐城人,「桐城派」即因此得名。
「桐城派」古文的基本理論,是從方苞(
1668-
1749)開始建立的。苞字鳳九,號靈皋,又號望溪。他繼承歸有光的「唐宋派」古文傳統,提出「義法」的主張:「義即易之所謂『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謂『言有序』也,義也為經,而法緯之,然後為成體之文」(《望溪先生文集·又書貨殖傳後》)。「義法」是方苞論文的唯一標準。他所謂「義」,指文章的中心思想,實際是從維護封建統治的儒家思想出發的基本觀點。他所謂「法」,指的是表達中心思想或基本觀點的形式技巧,包括結構條理,運用材料、語言等等。從這方面看,他是概括了向來古文家在章法、用語上的一些成就的。如章法上,他主張「明天體要,而所載之事不雜」(《書蕭相國世家後》);在用語上,他主張「古文中不可入語錄中語,魏晉六朝人藻麗俳語,漢賦中板重字法,詩歌中雋語,《南北史》中俳巧語」(見《沈蓮芳書方望溪先生傳後》引):這就是他所追求的「雅潔」。這樣,雖不免洗滌過甚,陳規戒律過多,但還是便于學者掌握古文的寫作方法的。
劉大櫆(
1698-
1780),字耕南,一字才甫,號海峰。他補充了方苞的理論,以為「義理、書卷、經濟者」,是「行文之實」,是「匠人(文人)之材料」,而「神、氣、音節者」,是「匠人之能事」(《論文偶記》)。到了姚鼐(
1731-
1815,字姬傳,號惜抱),既欲合「義理」、「考據」、「文章」為一,又以為「神、理、氣、味者,文之精也,格、律、聲、色者,文之粗也」(《古文辭類纂序》):顯然又是劉大櫆理論之補充。「桐城派」的古文理論是與清中葉的統治思想適應的。他們強調「義」或「義理」,強調義理和文章的統一,特彆強調文章的一套形式技巧,是要使傳統古文更有效地為封建統治服務。
在寫作實踐上,「桐城派」古文有自己的特點。他們選取事例和運用語言,只期闡明立意(義的具體化)即中心思想或基本觀點所在,不重羅列材料,堆砌文字。他們的文章風貌一般簡潔平淡,而鮮明生動不足。特別由於求「雅」,語言避忌太多,雖覺妥當自然,終乏活氣。他們也有一些較為可取的作品,如方苞的《獄中雜記》、《左忠毅公逸事》,姚鼐的《登泰山記》等。
「桐城派」古文在當時是孤立的,它受到漢學家和駢文家的共同排斥,錢大昕直謂方苞「未喻乎古文之義法」,「所得者,古文之糟粕,非古文之神理」;並同意「王若霖言,靈皋以古文為時文,卻以時文為古文」(《與友人書》)。後來李兆洛也「謂義充則法自具,不當歧而二之」(《答高雨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