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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共三十一篇,全部是西周初年的作品。它們是周王朝祭祀宗廟的舞曲,具有很濃厚的宗教氣氛,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毛詩序》)。它們用板滯的形式和典重的語言,歌頌周王朝祖先的「功德」。像頌揚武王滅商的「大武舞」樂章就在「周頌」中,即《武》、《桓》、《賚》等篇。從《樂記》的一些記載中,我們還可以瞭解這一舞蹈的大致情形。「周頌」中還有一部分春夏祈谷、秋冬報賽(答謝神祐)的祭歌,其中寫到當時農業生產的情況和規模,如《臣工》、《噫嘻》、《豐年》、《載芟》、《良耜》等,是我們瞭解西周初年農業生產和人民生活的重要史料。
「魯頌」、「商頌」是春秋前期魯國和宋國用於朝廷、宗廟的樂章,其中除「魯頌」的《泮水》和《閟宮》是臣下對國君的歌頌外,而其餘的則都是宗廟的祭歌。由於它們的時代較晚,在創作上受雅詩影響,文學技巧較之「周頌」有很大進步,但由於此時社會已不能和周初的繁榮景象相比,詩中所述實近於阿諛,前人說它「褒美失實……開西漢揚馬先聲」(《詩經原始》),是指出了這些廟堂文學的實質的。
雅詩為什麼有大小之分,從前說詩者有許多爭論。清代惠士奇《詩說》謂大小雅當以音樂來區別它們,如律有大小呂,詩有大小明,其意義並不在「大」、「小」上。我們認為風、雅、頌既是根據音樂來分類,雅詩之分大小,當然與音樂有關。
「大雅」的大部分和「小雅」少數篇章,和「周頌」一樣,都是在周初社會景象比較繁榮的時期,適應統治階級歌頌太平的需要而產生的。只是由於它們主要是統治階級朝會宴饗時用的,不一定配合舞容歌唱,因此內容由單純對祖先與神的頌揚,開始注意對社會生活,主要是對統治階級生活的描寫。與這種內容相適應,雅詩的篇幅加長了,並且分了章。值得注意的是在周初的雅詩中,除極力宣揚神權、君權至上外,還常常含有教訓規諫的意思,《文王》(「大雅」)說:「天命靡常」。又說:「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於殷,駿命不易。」都是正面教訓統治者不要重蹈殷紂王的覆轍,這與《尚書·無逸》等篇的思想內容是一致的。「小雅」中的《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四篇,主題與《良耜》等相同,但像《甫田》中:「掉彼甫田,歲取十千;我取其陳,食我農人」和《大田》中「彼有不獲稺,此有不斂(禾齊);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等詩句,則較為曲折地反映了當時剝削者與被剝削者之間懸殊的生活狀況。
更能體現雅詩重視社會生活描寫這一特點的,是「大雅」中《生民》、《公劉》、《緜》、《皇矣》、大明等詩,它們與後世的敘事詩相當接近。這些詩敘述了自周始祖后稷建國至武王滅商的全部歷史。總的說來,它們沒有後世敘事詩那樣動人的情節和鮮明的形象,但有些片段寫的還相當生動,具有一定的感人力量,像《生民》中描寫后稷初生被棄不死的那一章:
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會伐平林。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實覃實訐,厥聲載路。
詩人用簡樸的語言,描寫那充滿神話色彩的后稷故事,頗為生動。《生民》中還寫后稷小時就試種各種莊稼,而且生長的很好,在描寫穀物成長時,連用了許多不同的形容詞,顯示出詩人掌握異常豐富的詞彙以及對生活細緻的觀察力。后稷相傳是農業的發明者,詩人的這些描寫反映了周人對這一傳奇人物的熱愛。《公劉》、《緜》描寫了周人由邰至豳及由豳至歧兩次遷移的情形,其中有一些勞動生活情景的描寫,也有聲有色,如《公劉》中寫移民安居後,詩人連用了幾個疊句:「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就把那歡樂笑語的生活情景呈現在讀者眼前。再如《緜》中把「百堵皆作」的勞動場面寫得十分緊張熱閙,那盛土、倒土、搗土、削土的聲音,把鼓勵勞動情緒的巨大的鼓聲都壓下去了。這三首歌頌祖先的樂歌,是周初王朝的史官和樂工利用人民口頭的傳說材料創造的,它把自己的祖先神聖化了,但其中也確實反映了人民的創造力量、人民的智慧和勞動熱情,這也正是它動人的所在。《皇矣》寫文王伐密、伐崇兩次戰爭,《大明》寫武王滅商,是緊承前三首的,所不同的是它們更接近於歷史現實的記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