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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屬監獄的監獄長立即來到總檢察長的辦公室,看見第一代理檢察長手裡拿着處決令正在與德·格朗維爾先生談話。德·格朗維爾先生剛剛在賽裡奇公館度過了一整夜,極其疲憊和痛苦,因為醫生不敢肯定伯爵夫人是否還能保持理智。儘管如此,由於有這一要案,他還不得不來檢察院幾個小時。德·格朗維爾先生與監獄長交談片刻後,便從代理檢察長手裡取回處決令,將它交給了戈爾。
「除非您以後發現有特殊情況,否則就執行處決!」他說,「我相信您會謹慎行事。豎立絞刑架可以推遲到十點半,您還有一個鐘頭的時間。這樣的一個上午,幾個小時頂得上幾個世紀,一個世紀內會發生好些大事呢!不要讓人以為要緩期執行。必要的話,叫人給他更衣。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九點半向桑松傳達命令。叫他待命!」
監獄長離開總檢察長辦公室時,在通向長廊的過道穹頂下遇見了卡繆索先生。卡繆索先生正要去見總檢察長。監獄長與這位司法官員匆匆談了幾句,向他通報了附屬監獄中有關雅克·柯蘭的情況,然後下樓回監獄,安排「鬼上當」與瑪德萊娜對質。比比—呂班扮成一個活龍活現的憲兵,代替那頭監視科西嘉青年的「綿羊」。這一切安排妥當後,監獄長才允許這個所謂教士與死刑犯接觸。
一個看守來接雅克·柯蘭,要把他帶到那個死刑犯的牢房去。那三個苦役犯見到這一情景時顯出難以形容的驚駭情緒。他們同時一躍而起,撲到雅克·柯蘭坐的椅子旁邊。
「于連先生,是今天嗎,是不是?」「絲線」問看守。
「對。夏爾洛已經在那裡了。」看守毫不在乎地回答。
老百姓和監獄裡的人稱呼巴黎的劊子手為夏爾洛,這個諢名在一七八九年革命時就有了。說出這個名字引起囚犯們的巨大震驚,他們彼此面面相覷。
「這回算完了!」看守回答,「行刑令已經交到戈爾先生手裡,判決書剛剛唸完。」
「那麼」,拉普拉葉接過話頭說,「美人瑪德萊娜的所有臨終聖事都做完了嗎?……他在喘最後一口氣呢。」
「可憐的小泰奧多爾……」「雄郵戳」高聲說,「他對人和藹可親,年紀輕輕就送了命,真是可惜……」
看守朝邊門走去,以為雅克·柯蘭跟在他的身後。但是西班牙人走得很慢,當他看到自己離開于連十步遠的時候,他顯出走不動的樣子,做手勢要求拉普拉葉攙扶他。
「他是殺人犯!」拿波里塔指着拉普拉葉對教士說,一邊伸出自己的手臂。
「不,我看他是個不幸的人!……」「鬼上當」懷着康佈雷大主教的熱情回答。
他便甩開了拿波里塔。他第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十分可疑。
「他已經走上『悔恨山修道院』第一個台階,而我就是這個修道院的院長!我要讓你看到,我會怎樣耍弄那只『鸛鳥』(總檢察長),我要把這個腦袋從它的『利爪』下搶出來……」
「是因為他那『往上提』吧!」「絲線」笑了笑說。
「我要把這顆靈魂送上天堂!」雅克·柯蘭看到好幾名囚犯在自己身邊,便擺出一本正經的神態回答。
接着他跟上看守,朝邊門走去。
「他是為了救瑪德萊娜到這裡來的,」「絲線」說,「我們請對了。真是個了不起的老闆!……」
「可是怎麼救呢?……『斷頭台的輕騎兵』已經都在那裡,那個人他見都見不着了。」「雄郵戳」接著說。
「他有魔鬼保護!」拉普拉葉高聲說,「他怎麼會拐我們的金幣呢!……他非常看重朋友,也非常需要我們!人家想叫我們揭他的老底,我們可不是傻瓜蛋!如果他救出瑪德萊娜,我的事就交給他了!」
這最後一句話產生的效果,使三個苦役犯更增加了對他們的上帝的忠誠。他們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託在這個了不起的老闆身上了。
儘管瑪德萊娜處境危急,雅克·柯蘭仍然毫不氣餒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這個人像那三個苦役犯一樣,對附屬監獄極為熟悉,但卻毫不做作地顯出不認識路的樣子,看守不得不隨時告訴他:「從這邊走!——往那邊去!」這樣一直走到了書記室。到了那裡,雅克·柯蘭一眼瞥見一個膀大腰粗的人,胳膊肘支在火爐上,又紅又長的臉倒也顯出某種高雅氣質。他認出這個人就是桑松。①
①這裡指亨利·桑松(一七六七—一八四○).他的父親查理—亨利·桑松是處死路易十六的劊子手。亨利和兩個叔叔幫助他父親處死過王后瑪麗·安東奈特。
「先生是獄中神甫吧。」他說著,滿面和善地向他走去。
這個誤會太嚴重了,在場的人都打了寒戰。
「不,先生,」桑松回答,「我有別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