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頁
六個年頭還沒有過完,老爺拿着袋子和手杖,作為一個窮人走出了這個公館。公館被一個富有的小販買去了。他就是曾經在這兒被戲弄和譏笑過的那個人——那個得從襪子裡喝啤酒的人。但是誠實和勤儉帶來興盛;現在這個小販成為了公館的主人。不過從這時起,打紙牌的這種賭博就不許在這兒再玩了。
「這是很壞的消遣,」他說,「當魔鬼第一次看到《聖經》的時候,他就想放一本壞書來抵消它,於是他就發明了紙牌戲!」
這位新主人娶了一個太太。她不是別人,就是那個牧鵝的女郎。她一直是很忠誠、虔敬和善良的。她穿上新衣服非常漂亮,好像她天生就是一個貴婦人似的。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呢?是的,在我們這個忙碌的時代裡,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過事情是如此,而且最重要的一部分還在後面。
住在這座古老的邸宅裡是很幸福的。母親管家裡的事,父親管外面的事,幸福好像是從泉水裡湧出來的。凡是幸運的地方,就經常有幸運來臨。這座老房子被打掃和油漆得一新;壕溝也清除了,果木樹也種起來了。一切都顯得溫暖而愉快;地板擦得很亮,像一個棋盤。在漫長的冬夜裡,女主人同她的女傭人坐在堂屋裡織羊毛或紡綫。禮拜天的晚上,司法官——那個小販成了司法官,雖然他現在已經老了——就讀一段《聖經》。孩子們——因為他們生了孩子——都長大了,而且受到了很好的教育,雖然像在別的家庭裡一樣,他們的能力各有不同。
公館門外的那根柳樹枝。已經長成為一棵美麗的樹。它自由自在地立在那兒,還沒有被剪過枝。「這是我們的家族樹!」這對老夫婦說;這樹應該得到光榮和尊敬——他們這樣告訴他們的孩子,包括那些頭腦不太聰明的孩子。
一百年過去了。
這就是我們的時代。湖已經變成了一塊沼地。那座老邸宅也不見了,現在只剩下一個長方形的水潭,兩邊立着一些斷垣殘壁。這就是那條壕溝的遺址。這兒還立着一株壯麗的老垂柳。它就是那株老家族樹。這似乎是說明,一棵樹如果你不去管它,它會變得多麼美麗。當然,它的主幹從根到頂都裂開了;風暴也把它打得略為彎了一點。雖然如此,它仍然立得很堅定,而且在每一個裂口裡——風和雨送了些泥土進去——還長出了草和花;尤其是在頂上大枝丫分杈的地方,許多覆盆子和繁縷形成一個懸空的花園。這兒甚至還長出了幾棵山梨樹;它們苗條地立在這株老柳樹的身上。當風兒把青浮草吹到水潭的一個角落裡去了的時候,老柳樹的影子就在蔭深的水上出現。一條小徑從這樹的近旁一直伸到田野。在樹林附近的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山上,有一座新房子,既寬大,又華麗;窗玻璃是那麼透明,人們可能以為它完全沒有鑲玻璃。大門前面的寬大台階很像玫瑰花和寬葉植物所形成的一個花亭。草坪是那麼碧綠,好像每一起葉子早晚都被沖洗過了一番似的。廳堂裡懸着華貴的繪畫。套着錦緞和天鵝絨的椅子和沙發,簡直像自己能夠走動似的。此外還有光亮的大理石桌子,燙金的皮裝的書籍。是的,這兒住着的是富有的人;這兒住着的是貴族——男爵。
這兒一切東西都配得很調和。這兒的格言是:「各得其所!」因此從前在那座老房子裡光榮地、排場地掛着的一些繪畫,現在統統都在通到僕人住處的走廊上掛着。它們現在成了廢物——特別是那兩幅老畫像:一幅是一位穿粉紅上衣和戴着撲了粉的假髮的紳士,另一幅是一位太太——她的向上梳的頭髮也撲了粉,她的手裡拿着一朵紅玫瑰花。他們兩人四周圍着一圈柳樹枝所編成的花環。這兩張畫上佈滿了圓洞,因為小男爵們常常把這兩位老人當做他們射箭的靶子。這兩位老人就是司法官和他的夫人——這個家族的始祖。
「但是他們並不真正屬於這個家族!」一位小男爵說。「他是一個小販,而她是一個牧鵝的丫頭。他們一點也不像爸爸和媽媽。」
這兩張畫成為沒有價值的廢物。因此,正如人們所說的,它們「各得其所」!曾祖父和曾祖母就來到通向僕人宿舍的走廊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