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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就飛到鄉下去,看看春天是不是快要來了!」於是它們就飛走了。
鄉下還是嚴酷的冬天;寒冷的程度要比城裡厲害得多。刺骨的寒風在鋪滿了雪的田野上吹。農民戴着無指手套,坐在雪橇上,揮動着雙臂來發出一點熱力。鞭子在膝頭上擱着,瘦馬在奔跑——跑得全身冒出蒸汽來。雪發出碎裂聲,麻雀在車轍裡跳來跳去,凍得發抖:「吱吱!春天什麼時候到來呢?它來得真慢!」
「真慢!」田野對面那座蓋滿了雪的小山發出這樣一個聲音。這可能是我們聽到的一個回音,但是也許是那個奇怪的老頭兒在說話。他在寒風和冰凍中,高高地坐在一堆雪上。他是相當白了,像一個穿著白粗絨外套的種田人一樣。他有很長的白頭髮、白鬍子、蒼白的面孔和一雙又大又藍的眼睛。
「那個老頭子是誰呢?」麻雀們問。
「我知道!」一隻老烏鴉說。它坐在一個籬笆的欄柵上,相當謙虛地承認我們在上帝面前都是一群平等的小鳥,因此它願意跟麻雀講幾句話,對它們做些解釋。「我知道這老頭子是誰。他就是『冬天』——去年的老人。他不像曆書上說的,並沒有死去;沒有,他卻是快要到來的那個小王子『春天』的保護人。是的,冬天在這兒統治着。噢!你們還在發抖,你們這些小傢伙!」
「是的,我不是已經說過麼?」最小的那只麻雀說。「曆書不過是人類的一種發明罷了;它跟大自然並不符合!他們應該讓我們來做這些事,我們要比他們聰明得多。」
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又差不多過去了。森林是黑的;湖上的冰結得又硬又厚,像一塊堅硬的鉛。雲塊——的確也不能算是雲塊;而是潮濕的、冰凍的濃霧——低低地籠罩着土地。大黑烏鴉成群地飛着,一聲也不叫,好像一切東西都睡着了似的。這時有一道太陽光在湖上滑過,像一片熔化了的鉛似地發着亮光。田野和山丘上的積雪沒有像過去那樣發出閃光,但是那個白色的人形——「冬天」本人——仍然坐在那兒,他的眼睛緊緊地瞪着南方。他沒有注意到,雪鋪的地毯在向地下沉,這兒那兒有小片的綠草地在出現,而草上擠滿了無數的麻雀。它們叫着:「吱呀!吱呀!春天現在到來了嗎?」
「春天!」這個呼聲在田野上、在草原上升起來了。它穿過深棕色的樹林——這兒樹幹上的青苔發出深綠色的閃光。於是從南方飛來了兩隻最早的鸛鳥;它們每一隻的背上坐著兩個美麗的孩子②——一個是男孩子,一個是女孩子。他們飛了一個吻,向這大地敬禮。凡是他們的腳所接觸的地方,白色的花兒就從雪底下回出來。然後他們手輓着手走向那個年老的冰人——「冬天」。他們依偎在他的胸脯上,擁抱他。在此同時他們三個人就不見了,周圍的一切景象也消失了。一層又厚又潮的、又黑又濃的煙霧把一切都籠罩住了。不一會兒風吹起來了。它奔馳着,它呼嘯着,把霧氣趕走,使得太陽溫暖地照出來。冬天老人消逝了,春天的美麗孩子坐上了這一年的皇位。
「這就是我所謂的新年!」一隻麻雀說,「我們重新獲得了我們的權利,作為這個嚴峻的冬天的報償。」
凡是這兩個孩子所到的地方,綠芽就在灌木叢上或樹上冒出來,草也長得更高,麥田慢慢染上一層綠色,變得越來越可愛了。於是那個小姑娘就在四處散着花。她提起身前的圍裙,圍裙裡兜滿了花兒——花兒簡直像是從那裡面生出來的一樣,因為,不管她怎樣熱心地向四處散着花朵,她的圍裙裡總是滿的。她懷着一片熱忱,在蘋果樹上和桃樹上撒下一層雪片一樣的花朵,使得它們在綠葉還沒有長好以前,就已經美得可愛了。
於是她就拍着手,那男孩子也拍着手。接着就有許多鳥兒飛來了——誰也不知道它們從哪兒飛來的。它們喃喃地叫着,唱着:「春天到來了!」
這是一幅美麗的景色。許多老祖母蹣跚地走出門來,走到太陽光裡來。她們簡直像年輕的時候一樣,歡快地四處遊玩,觀賞那些田野裡遍地長着的黃花。世界又變得年輕了。「今天外面真是快樂!」老祖母說。
森林仍然是棕綠色的,佈滿了花苞。又香又新鮮的車葉草已經長出來了。紫羅蘭遍地都有,還有秋牡丹和櫻草花;它們的每片葉子裡都充滿了汁液和力量。這的確是一張可以坐的、美麗的地毯,而一對年輕人也真的手輓着手地坐在它上面,唱着歌,微笑着,生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