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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子之宋(
1),宿于逆旅(
2)。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
3)。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譯文】
陽朱到宋國去,住在旅店裡。旅店主人有兩個妾,其中一個漂亮,一個醜陋,可是長得醜陋的受到寵愛而長得漂亮的卻受到冷淡。陽朱問他的緣故,年青的店主回答:「那個長得漂亮的自以為漂亮,但是我卻不覺得她漂亮;那個長得醜陋的自以為醜陋,但是我卻不覺得他醜陋。」陽子轉對弟子說:「弟子們記住!品行賢良但卻不自以為具有了賢良的品行,去到哪裡不會受到敬重和愛戴啊!」
田子方
第
129講: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
1),數稱谿工(
2)。文侯曰:「谿工,子之師耶?」子方曰:「非也,無擇之裡人也;稱道數當(
3),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
4)」。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
5),緣而葆真(
6),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
7),使人之意也消(
8)。無擇何足以稱之?」
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日:「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
9),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直士梗耳(
10),夫魏真為我累耳(
11)!」
【譯文】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身旁,多次稱讚谿工。文侯說:「谿工,是你的老師嗎?」田子方說:「不是老師,是我的鄰裡;他的言論談吐總是十分中肯恰當,所以我稱讚他。」文侯說:「那你沒有老師嗎?」子方說:「有」。文侯說:「你的老師是誰呢?」田子方說:「東郭順子。」文侯說:「那麼先生為什麼不曾稱讚過他呢?」田子方回答:「他的為人十分真樸,相貌跟普通人一樣而內心卻合于自然,順應外在事物而且能保持固有的真性,心境清虛寧寂而且能包容外物。外界事物不能合符『道』,便嚴肅指出使之醒悟,從而使人的邪惡之念自然消除。我做學生的能夠用什麼言辭去稱讚老師呢?」
田子方走了出來,魏文侯若有所失地整天不說話,召來在跟前侍立的近臣對他們說:「實在是深不可測呀,德行完備的君子!起初我總認為聖智的言論和仁義的品行算是最為高尚的了,如今我聽說了田子方老師的情況,我真是身形怠墮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嘴巴像被鉗住一樣而不能說些什麼。我過去所學到的不過都是些泥塑偶像似的毫無真實價值的東西,至于魏國也只是我的拖累罷了!」
第
130講:
溫伯雪子適齊(
1),舍于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
2),明乎禮義而陋于知人心(
3),吾不欲見也”。
至于齊,反舍于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
4),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
5)。」出而見客,入而嘆。明日見客,又入而嘆。其仆曰:「每見之客也(
6),必入而嘆,何耶?」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
7),從容一若龍、一若虎(
8),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
9),是以嘆也。」
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
10),亦不可以容聲矣(
11)。」
【譯文】
溫伯雪子到齊國去,途中在魯國歇宿。魯國有人請求拜會他,溫伯雪子說:「不行。我聽說中原國家的讀書人,明瞭禮義卻不善解人心,我不想見他們」。
去到齊國,返回途中又在魯國歇足,這些人又請求會見。溫伯雪子說:「先前要求會見我,如今又要求會見我,這些人一定是有什麼可以打動我的。」溫伯雪子於是出來接見了這些客人,可是回到屋裡就嘆息不已。第二天再次會見這些客人,回到屋裡又再次嘆息不已。他的仆從問道:「每次會見這些客人,必定回到屋裡就嘆息不已,這是為什麼呢?」溫伯雪子說:「我原先就告訴過你:“中原國家的人,明瞭禮義卻不善解人心。前幾天會見我的那些人。進退全都那麼循規蹈矩,動容卻又全都如龍似虎,他們勸告我時那樣子就像是個兒子,他們開導我時那樣子又像是個父親,因此我總是嘆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