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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周游到匡地,衛國人一層又一層地包圍了他,可是孔子仍在不停地彈琴誦讀。子路入內見孔子說:「先生如此歡心是為什麼呢?」孔子說:「來,我告訴你!我違忌困窘蔽塞已經很久很久了,可是始終不能免除,這是命運啊。我尋求通達也已經很久很久了,可是始終未能達到,這是時運啊。當堯、舜的時代,天下沒有一個困頓潦倒的人,並非因為他們都才智超人;當桀、紂的時代,天下沒有一個通達的人,並非因為他們都才智低下。這都是時運所造成的。在水裡活動而不躲避蛟龍的,乃是漁夫的勇敢;在陸上活動而不躲避犀牛老虎的,乃是獵人的勇敢;刀劍交錯地橫于眼前,看待死亡猶如生還的,乃是壯烈之士的勇敢。懂得困厄潦倒乃是命中注定,知道順利通達乃是時運造成,面臨大難而不畏懼的,這就是聖人的勇敢。仲由啊,你還是安然處之吧!我命中注定要受制啊!」
沒有過多久,統帶士卒的將官走了進來,深表歉意地說:「大家把你看作是陽虎,所以包圍了你;現在知道了你不是陽虎,請讓我向你表示歉意並且撤離部隊。」
第
92講:
公孫龍問于魏牟曰(
1):「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
2),離堅白(
3);然不然(
4),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眾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
5)。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開吾喙(
6),敢問其方(
7)」。
公子牟隱機大息(
8),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
9)?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出跳樑乎井幹之上(
10),入休乎缺甃之崖(
11);赴水則接腋持頤(
12),蹶泥則沒足滅跗(
13);還虷、蟹與科鬥(
14),莫吾能若也(
15)!且夫擅一壑之水(
16),而跨跱埳井之樂(
17),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鱉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縶矣(
18),於是逡巡而卻(
19),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
20);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
21)。禹之時十年九潦(
22),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
23)。夫不為頃久推移(
24),不以多少進退者(
25),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埳井之鼃聞之,適適然驚(
26),規規然自失也(
27)。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
28),而猶欲觀于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商蚷馳河也(
29),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
30),是非埳井之鼃與?且彼方跐黃泉而登大皇(
31),無南無北,奭然四解(
32),淪于不測(
33);無東無西,始於玄冥(
34),反于大通(
35)。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
36),索之以辯,是直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于邯鄲與(
37)?未得國能(
38),又失其故行矣(
39),直匍匐而歸耳(
40)。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
公孫龍口呿而不合(
41),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
42)。
【譯文】
公孫龍向魏牟問道:「我年少的時候學習古代聖王的主張,長大以後懂得了仁義的行為;能夠把事物的不同與相同合而為一,把一個物體的質地堅硬與顏色潔白分離開來;能夠把不對的說成是對的,把不應認可的看作是合宜的;能夠使百家智士困惑不解,能夠使眾多善辯之口理屈辭窮:我自以為是最為通達的了。如今我聽了莊子的言談,感到十分茫然。不知是我的論辯比不上他呢,還是我的知識不如他呢?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開口了,冒昧地向你請教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