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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小說選 - 84 /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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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小說選

第84頁 / 共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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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頁

朗讀:

佳帕把頭彎得越發低了,在胸前畫個十字。馬爾季亞諾夫一聲不響地蜷起身子,在地上躺下。「剩飯」很快地在地上動起來,壓低聲音,用氣憤憂傷的語氣說:「你們統統見鬼去吧。……哎,他死了。可是死了又怎麼樣?我……為什麼一定要讓我知道這些?為什麼要把這些講給我聽?時辰一到,我自己也要死的……跟他一樣。……我跟別人一樣埃」「這是實話。」騎兵大尉大聲說,重重地坐在地上,「時辰一到,我們也會死的,跟別人一個樣。……哈哈。我們怎麼活着……那是不屑旁人一顧的區區小事。可是說到死,我們卻會跟大家一樣地死。人生在世就是這麼回事,請相信我的話。因為人活着就為了等死。人總會要死的。……既然這樣,人怎樣活着還不是一個樣?馬爾季亞諾夫,我說的在理嗎?我們再喝點……趁活着再喝點。」

雨點稀稀拉拉地掉下來。濃密的黑暗籠罩着躺在地上的人影,他們睡的睡,醉的醉,身子蜷曲着。從夜店裡射出來的那條光帶漸漸暗淡了,抖動起來,忽然消失了。顯然,燈被風吹滅了,或者裏邊的煤油燒乾了。雨點打在夜店的鐵皮頂上,聲音怯弱而猶豫。城裡山坡上傳來鐘樓發出的稀疏而悲涼的鐘聲,那是教堂看守人敲的。


  

銅鐘的響聲從鐘樓上飄來,在黑暗中輕輕地飄蕩,漸漸地消失。可是黑暗還沒來得及消除那顫抖的嘆息般的餘音,第二下鐘聲又響起來,又在夜晚的寂靜中響起黃銅那憂鬱的嘆息聲了。

第二天早晨佳帕第一個醒來。

他翻個身,躺平,仰望天空;只有這樣躺着,他那殘廢的脖子才容許他瞧見頭上的天空。

天色灰白而單調。在那兒,上邊,聚集着潮濕而寒冷的昏暗,擋住陽光,遮蔽了廣闊的藍天,向塵世傾注着沮喪。佳帕在胸前畫個十字,用胳膊肘撐起身子,想看一看哪兒還剩了酒。酒瓶空了。佳帕從夥伴身上爬過去,開始看那些杯子。

他發現有一個杯子几乎裝滿了酒,端起來就喝,用衣袖擦擦嘴巴,用手搖了搖騎兵大尉的肩膀。

「起來……嗨。聽見了嗎?」

騎兵大尉抬起頭,睜開惺忪的眼睛瞧著他。

「應當去報告警察……嗨,起來。」

「報告什麼?」騎兵大尉半醒半睡,生氣地問道。

「報告他死了,……」

「你說的是誰?」

「那個唸書人。……」

「菲利普?是埃」

「你忘了……唉。」佳帕用沙啞的聲音責備道。

騎兵大尉站起來,大聲打呵欠,伸個懶腰,弄得骨節喀喀作響。

「那你去報告吧……」

「我不去……我不喜歡他們。」佳帕陰鬱地說。

「嗯,你去把助祭喊醒。……我到那邊去看看。」

騎兵大尉走進夜店,在教員腳旁站住,死人躺在那兒,身子挺得筆直,左手放在胸口上,右手擱在一邊,彷彿要舉起胳膊打什麼人似的,騎兵大尉心想:教員要是現在站起來,身子就會跟「一個半塔拉斯」一般高,後來他在板床上挨着教員的腳坐下,想起他們在一起生活有三年左右,不由得嘆了口氣。佳帕走進來,歪着頭,就像山羊要用犄角頂人似的。他在教員那雙腳的另一邊坐下,瞅着他黑乎乎的臉,那張臉平靜而嚴肅,他緊閉嘴唇。佳帕聲音沙啞地說:「是啊,……瞧,他死了……我不久也會跟他去的……」「你也該死了。」騎兵大尉心情不快地說。

「是時候了。」佳帕同意道,「你也該死了,……總比這樣活着要強。……」「可也許不如活着好呢。你怎麼知道?」

「不會比這更壞了。人死了,是跟上帝打交道。……現在卻是跟人打交道,……可是人都是些什麼玩藝呀。」

「得了,行了,別啞着嗓子嚷。」庫瓦爾達生氣地打斷他的話說。

在昏暗的夜店裡,空氣變得莊嚴而肅靜。

他們在死去的朋友腳旁坐了很久,時不時地看他一眼,兩個人都心事重重。後來佳帕問道:「你給他下葬嗎?」

「我?不。讓警察去給他收屍吧。」

「哦。我看,你該給他下葬。……要知道,你已經從瓦維洛夫那兒拿了他寫狀子的錢。……要是不夠,我來給……」「他的錢在我這兒……可是我不想用來下葬。」

「這不好。你占死人的便宜。我馬上告訴大家,說你想霸佔他的錢……」佳帕威嚇說。


  
「你真蠢,老鬼。」庫瓦爾達輕蔑地說。

「我才不愚蠢呢……我只是說,這樣做不好,不義道。」

「好了。你別糾纏我。」

「瞧你說的。那是多少錢?」

25盧布……」庫瓦爾達心不在焉地說。

「哎。……要能給我五盧布才好呢。……」「你這個可惡的老壞蛋……」騎兵大尉冷冷地瞧著佳帕的臉說,「真的,給我吧。……」「去你的。……我要用這筆錢給他立塊碑呢。」

「給他立個什麼?」

「我要買一塊磨石和一個錨。我把磨石放在墳上,再把錨的鏈子套在上面。那會很重呢……」「這是幹什麼?你這種做法真是稀奇古怪。……」「哎,……用不着你管。」

「你當心,我會捅出去……」佳帕又威脅說。

阿里斯季德·福米奇獃視着他,沉默了一陣子。

「你聽,……有人來了。」佳帕說,站起身來,走出夜店。

沒多久,區警察局長,法院偵訊官和醫師出現在夜店門口。三個人依次走到教員跟前,看他一眼,走出去,而且斜起眼睛,用不信任的目光看庫瓦爾達,他坐在那兒,不理睬他們,後來區警察局長朝教員那邊點點頭,問他說:「他是怎麼死的?」

「你們問他吧。……我想,是因為不習慣……」「什麼?」偵訊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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