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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能死裡逃生算是幸運了,可幸運地活下來要幹什麼呢?要求做一個忠臣,國君受到侮辱,做臣子的即使死了也還是有罪的;要求做一個孝子,用父母留給自己的身體去冒險,即使死了也有罪責。將向國君請罪,國君不答應;向母親請罪,母親不答應;我只好向祖先的墳墓請罪。人活着不能拯救國難,死後還要變成惡鬼去殺賊,這就是義;依靠上天的神靈、祖宗的福澤,修整武備,跟隨國君出征,做為先鋒,洗雪朝廷的恥辱,恢復開國皇帝的事業,也就是古人所說的:「誓不與賊共存」,「恭敬謹慎地竭盡全力,直到死了方休」,這也是義。唉!像我這樣的人,將是無處不是可以死的地方了。以前,假使我喪身在荒野裡,我雖然正大光明問心無愧,但也不能掩飾自己對國君、對父母的過錯,國君和父母會怎麼講我呢?實在料不到我終於返回宋朝,重整衣冠,又見到皇帝,即使立刻死在故國的土地上,我還有什麼遺憾呢!還有什麼遺憾呢!
這一年夏天五月,改年號為景炎,廬陵文天祥為自己的詩集作序,詩集名《指南錄》
(魏同賢)
登西台慟哭記
〔宋〕謝翱
始,故人唐宰相魯公開府南服,余以布衣從戎。明年,別公漳水湄。後明年,公以事過張睢陽廟及顏杲卿所嘗往來處,悲歌慷慨,卒不負其言而從之遊。今其詩具在,可考也。
餘恨死無以藉手見公,而獨記別時語,每一動念,即于夢中尋之。或山水池榭,雲嵐草木,與所別之處及其時適相類,則徘徊顧盼,悲不敢泣。又後三年,過姑蘇。姑蘇,公初開府舊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後四年,而哭之於越台。又後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與友人甲、乙若丙約,越宿而集。午,雨未止,買榜江涘。登岸,謁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毀垣枯甃,如入墟墓。還,與榜人治祭具。須臾,雨止,登西台,設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畢,號而慟者三,復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時,往來必謁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焉若失。復東望,泣拜不已。有雲從南來,渰浥浡鬱,氣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擊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極?莫歸來兮關塞黑。化為朱鳥兮有咮焉食?」歌闋,竹石俱碎,於是相向感唶。復登東台,撫蒼石,還憩于榜中。榜人始驚余哭,云:「適有邏舟之過也,盍移諸?」遂移榜中流,舉酒相屬,各為詩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風凜,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復賦詩懷古。明日,益風雪,別甲于江,余與丙獨歸。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其後,甲以書及別詩來,言:「是日風帆怒駛,逾久而後濟;既濟,疑有神陰相,以著茲游之偉。」余曰:「嗚呼!阮步兵死,空山無哭聲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茲游亦良偉。其為文詞因以達意,亦誠可悲已!」余嘗欲仿太史公著《季漢月表》,如秦楚之際。今人不有知余心,後之人必有知餘者。于此宜得書,故紀之,以附季漢事後。
時,先君登台後二十六年也。先君諱某字某,登台之歲在乙丑雲。
——選自《晞發集》
早先我的老朋友唐宰相魯郡公在南劍州地方設立辦事機構,我以普通老百姓身份投軍在他麾下。明年,在漳江邊上與他分手。又過了一年,公因事路過張睢陽廟和顏杲卿駐軍處常山一帶,慷慨悲歌,後來終於沒有辜負自己的諾言,追隨諸先烈游于黃泉。如今他的遺詩都留在人間,可以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