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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疏狂放肆而終遭殺身之禍,這還有甚麼可說的呢,你們也都將被當作罪人而被判處死刑。但我一生的行狀自己心裡清楚,還是可以追憶回顧的。至于能不能這樣,尤其是頭腦中所想到的,你們或許不一定全部知曉。
我小時候學習並不怎麼勤奮,成熟得亦比較晚,一直到了三十歲左右才開始樹立志向。從那以後,轉而中心感化,自己估計就是到老,也不會停止這一行動的。常常有些精微深刻的見解,難以用言語表達完整。我天性不喜歡鑽書本,腦子也不靈,稍微費些精力便頭昏腦脹,而又缺少能言善辯的口才,所以也難以因此取得功名。至于所獲得的一些見解,一般都出於內心對事物的領悟。文章寫得好些了,但缺少才氣,思維鈍澀,所以每每揮毫寫作,寫成的卻几乎沒有一篇能完全令人滿意。
我常以作一個文士為恥。一般的文章常耽心或只求形似而缺少內涵,或急於言情而忽略文彩,或辭不達意而影響主題的表達,或過份注重音律而妨礙了文意。雖時有擅長於作文的人,但大多數都不免這些毛病,正好比技藝精妙的工匠在已有五彩花紋的圖像上再作畫,貌似好看,結果一無所得。我常以為,文章主要是用來表達情志的,因此應當以意為主,以文傳意。若以意為主,文章的主旨必然會顯現于讀者面前;做到了以文傳意,那麼,就不會出現文不達意的現象。然後才能達到內容完美,聲調鏗鏘。這當中各人的情性旨趣,雖然各種各樣,名目繁多,但在這不同中有着一定的規律法度。我自己認為很懂得其中的方法奧妙,也曾經跟人談起,但大多數人都不能理解賞識,我以為這或許是各人看法不同的緣故罷。
我能夠識辨宮商五音,也能分得清清音濁音,這都是本已存在的語音現象。可是看來自古至今許多文人,卻往往不完全明白這一點;即使懂得一些,又未必從根本上理解。我說這些話都是有事實依據的,並非空談。比如年少一輩中的謝莊算是最能辨別區分宮商清濁的了,可是寫出來的文章卻並不如此,這是因為沒有注意,文不拘韻的緣故。而我的看法是拘韻與否並沒有固定的標準,只要能夠表達出難以言傳的情事,符合語音的頓挫抑揚、高低變化就可以了。但我所具有的天分,卻仍未能完全達到這一點,因為我自己寫的卻又大多是用於公事的不拘韻的實用文,很少有超出這一範圍以外的文字,常常以此為一大遺憾,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無意去追求文名。以上所說與史書並不相關,只是常常覺得這事不大可以理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