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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曄以《後漢書》垂名青史,然而他對中國古代文學理論的貢獻也不容忽視。本文關於文學特點、宮商聲律以及文筆之分的論述,雖然比較簡略,語焉未詳,卻開了文學概念由先秦兩漢的尚實崇用轉變為六朝的緣情綺麗的先聲,在文學批評史上,無疑應佔有重要地位。
因為是書信,故全文侃侃而談,平易親近,讀來真切感人。至于文中自詡《後漢書》為「天下之奇作」,「殆無一字空設」,以至「乃自不知所以稱之」,則表明他的自負之高。
覆滅[
1],豈復可言,汝等皆當以罪人棄之[
2]。然平生行已在懷,猶應可尋,至於能不[
3],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吾少懶學問,晚成人,年三十許政始有向耳[
4]。自爾以來,轉為心化[
5],推老將至者,亦當未已也。往往有微解[
6],言乃不能自盡。為性不尋注書[
7],心氣惡[
8],小苦思便憒悶[
9],口機又不調利[
10],以此無談功[
11]。至於所通解處,皆自得之於胸懷耳[
12]。文章轉進,但才少思難,所以每於操筆,其所成篇,殆無全稱者[
13]。
常恥作文士。文患其事盡于形[
14],情急於藻[
15],義牽其旨[
16],韻移其意[
17]。雖時有能者,大較多不免此累[
18],政可類工巧圖繢[
19],竟無得也。常謂情志所托[
20],故當以意為主,以文傳意。以意為主,則其旨必見[
21];以文傳意,則其詞不流[
22]。然後抽其芬芳[
23],振其金石耳[
24]。此中情性旨趣,千條百品[
25],屈曲有成理[
26]。自謂頗識其數[
27],嘗為人言,多不能賞,意或異故也。
性別宮商[
28],識清濁[
29],斯自然也。觀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言之皆有實證,非為空談。年少中謝莊最有其分[
30],手筆差易[
31],文不拘韻故也[
32]。吾思乃無定方,特能濟難適輕重[
33],所稟之分[
34],猶當未盡,但多公家之言[
35],少於事外遠致[
36],以此為恨[
37],亦由無意于文名故也。本未關史書,政恆覺其不可解耳[
38]。
既造《後漢》[
39],轉得統緒[
40]。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
41]。班氏最有高名[
42],既任情無例,不可甲乙辨[
43]。後贊於理近無所得[
44],唯志可推耳[
45]。博贍不可及之[
46],整理未必愧也[
47]。吾雜傳論[
48],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
49],故約其詞句。至于《循史》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
50]。其中合者[
51],往往不減《過秦》篇[
52]。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諸志,《前漢》所有者悉令備[
53]。雖事不必多,且使見文得盡;又欲因事就卷內發論,以正一代得失,意復未果。贊自是吾文之傑思[
54],殆無一字空設,奇變不窮,同含異體[
55],乃自不知所以稱之。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紀傳例』為舉其大略耳[
56],諸細意甚多。自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盡之,多貴古賤今,所以稱情狂言耳[
57]。
吾於音樂,聽功不及自揮[
58],但所精非雅聲為可恨[
59]。然至于一絶處[
60],亦復何異邪[
61]!其中體趣,言之不盡。弦外之意,虛響之音,不知所從而來。雖少許處,而旨態無極[
62]。亦嘗以授人,士庶者中未有一豪似者[
63]。此永不傳矣!
吾書雖小小有意,筆勢不快。余竟不成就。每愧此名。
—選自中華書局標點本《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