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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日記 - 8 /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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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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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啊,天哪,真玄呀!」在我講述的時候,卡利內奇不時地這樣感嘆;霍裡則默不作聲,濃眉緊蹙,只是偶爾說:「這在咱們這兒可能行不通,不過這很好,很得當。」我不能將他的種種提問都向你們轉述,也沒有必要;但從我們的談話裡,我得出一種信念,讀者對它也許怎麼也料想不到,這信念就是:彼得大帝主要是表現出俄羅斯人的特性,俄羅斯人的特性正表現於他的革新精神中。俄羅斯人是如此地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堅強,以至自己受折磨也在所不顧:他們很少迷戀于過去,總是大膽地向前看。凡是好的他們便喜歡,合理的他們便吸取,至于它來自何處,他們覺得無所謂。他們那健全的頭腦喜歡嘲笑德國人的乏味的理性;但是,用霍裡的話說,德國人是挺好奇的人,他準備向他們學習。由於自己處境的特殊性,由於他實際上的獨立性,霍裡對我談了許多,這在別的人那裡,就像莊稼人所說的,那是用槓桿轉不出、用磨也磨不出的。他的確很瞭解自己的地位。我同霍裡聊天時,是頭一回聽到俄國莊稼人的那種純樸而深含智慧的言談。作為一個莊稼人來說,他的知識是相當淵博的,但是他不會讀書識字;而卡利內奇卻會。「這個鬼傢伙識得字,」霍裡說,「他養蜂也挺棒,蜂從來不死。」

「你讓自己的孩子學識字嗎?」霍裡沉默了一下。「費佳識字。」


  

「其他幾個呢?」

「其他幾個不識。」

「為什麼呀?」老頭置之不答,並換了話題。然而,不管他多麼聰明,他也有許多偏見和成見。他打心眼深處就瞧不起女人,他開心的時候就拿她們逗樂,嘲笑她們。他那老伴又老又愛嘮叨,整天不下炕,不停地怨這怨那,罵不絶El;兒子們都不管理她,可是兒媳們對她卻怕得要命。難怪俄羅斯小曲中的婆婆這樣唱:「你算我什麼兒子,算什麼成家的人!你不揍老婆,不揍新媳婦……」有一回我打算替那幾個兒媳鳴不平,想引起霍裡的同情;可是他坦然地反駁我說:「您去管這些……小事何苦呢——讓娘們吵去好啦……勸解她們反而更糟,也犯不着惹那份麻煩。」有時候這個凶惡的老太婆爬下炕,從穿堂裡喚出那只看家狗,她喊道:「來,來,小狗!」接着掄起火鈎子照着那狗的瘦脊背直打,或者站在敞棚下朝所有過路的人,如霍裡所形容那樣,「罵街」。然而,她怕自己的丈夫,他一聲令下,她便乖乖地回到她的炕上。可特別有趣的是聽卡利內奇與霍裡在談及有關波盧特金先生的事時的拌嘴。「你呀,霍裡,別當我的面招惹他,」卡利內奇說。「那為什麼他不給你置雙靴子呢?」霍裡反駁說。「哼,靴子……我要靴子幹什麼‧我是莊稼人………‘我也是莊稼人,可是你瞧……」說到這兒,霍裡抬起自己的腳,把那雙可能是像皮製的靴子給卡利內奇看。「哼,我哪能跟你比呀!」卡利內奇回答說。「哪怕給你點錢買樹皮鞋也好嘛:你是老陪他去打獵的呀;也許一天就得一雙樹皮鞋吧。」

「他是給我買樹皮鞋錢的。…‘可不,去年就賞了你一個十戈比銀幣。」卡利內奇懊喪地轉過臉去,霍裡哈哈地大笑起來,這時候他那雙小眼睛眯得全看不見了。

霍裡和卡利內奇(3)

卡利內奇唱歌唱得非常動聽,他還彈了一會三絃琴。霍裡聽著聽著,忽然把頭側向一邊,以悲愴的聲音與他伴唱起來。霍裡特別喜歡《我的命運呵,命運!》這首歌曲。費佳趁機取笑父親。「老爺子,怎麼悲傷起來啦?」而霍裡只顧手托臉頰,閉起眼睛,繼續悲歌自己的命運……可是在別的時候,沒有人比他更加勤奮的了,他老是在鼓搗着什麼:修修馬車,整整籬笆,查查輓具。然而他不大講究衛生,有一次我提了一下,他回答說:「房子麼得有些住家的氣味。」

「你看,」我反駁他說,「卡利內奇的蜂房裡多乾淨。」

「蜂房若不乾淨,蜜蜂就不肯獃了,老爺,」他嘆氣說。

有一次他問我,「你家有世襲領地嗎?」

「有。」

「離這兒遠嗎?」

「約有一百俄裡吧。那麼你是住在自家的領地上?」

「是的。」

「想必常常玩槍打獵吧?」


  

「的確是那樣。」

「那挺好;為了身體,多去打打松鷄吧,不過得常換換村長。」

到了第四天傍晚,波盧特金先生派人來接我。跟霍裡老頭告別,我有點依依不捨。我同卡利內奇一起坐上馬車。「再見吧,霍裡,祝你健康,」我說……「再見,費佳。」

「再見,老爺,再見,別忘了我們。」我們動身了;晚霞剛剛燃紅。「明天會是好天氣,」我望着明亮的天空說。「不,要下雨啦,」卡利內奇反駁我說,「鴨子在那邊使.勁拍水,再說,青草散髮出濃烈的氣味。」我們的馬車跑進了叢林。卡利內奇在車伕的座位上顛簸着,低聲地哼起歌曲,一面不斷地瞧著晚霞……

第二天,我離開了波盧特金先生的好客之家。

葉爾莫萊和磨坊老闆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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