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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很年輕,」代理人答。「他不久之前才出庭辦事情的。讓我想想看~~他在法庭上還不到八年哪。」
「啊,我想是的嘛,」大律師說,那種憐憫的聲調好像平常人說到一個非常可憐的幼小的孩子一樣。「馬拉德先生,去請~~請~~」
「畚箕先生,他在荷爾蓬衚衕,格雷院,」潘卡插上去說。(順便說一句,荷爾蓬衚衕即現在的南廣場。)「記住,是畚箕先生;請告訴他,假使他能夠來一下,我很榮幸。」
馬拉德先生去執行他的任務;史納賓大律師沉入心不在焉的狀態,直到畚箕先生被介紹相見。
他雖然是個嬰兒一般幼稚的律師,卻是個完全成長的男子。他的態度非常神經質,說話時帶著苦巴巴的遲疑;那似乎不是天生的缺陷,而是羞懼的結果,那是出於「只好低頭」的自覺,因為缺乏財產。勢力。關係或者老臉皮的原故。他被大律師懾服住,對潘卡先生是恭而敬之。
「以前還沒有拜識過呵,畚箕先生,」史納賓大律師說,帶著傲慢的謙虛。
畚箕先生鞠了一躬。他倒是拜識過大律師的,並且還懷着一個窮苦人的妒忌羡慕了他八年零三個月了。
「你是和我一同辦這個案子的吧,我想?」大律師說。
假使畚箕先生是一位富人,他會立刻叫他的事務員來問問;假使他是一個聰明人,他會把食指摸着額頭,努力記憶,到底在他的不勝計數的聘約中間有沒有這一件;但是他既不富有又不聰明(至少在這種意味上說),所以他紅了臉,鞠了一躬。
「你看過那些檔案沒有,畚箕先生?」大律師問。
又是一樣,畚箕先生應該說他已經把這案子的詳情忘掉;可是他自從受聘為史納賓大律師的下手以來,案件的進行中送到他面前來的全部檔案他都讀過,而且兩月以來無論走路或睡覺都是專心一意地想著這些,所以他只是更加紅了臉,又鞠了一躬。
「這位是匹克威克先生,」大律師說,把手裡的筆向那位紳士站着的那面一揮。
畚箕先生向匹克威克先生鞠了一躬,那種恭恭敬敬的態度會叫一個初次打官司的當事人永遠不忘記;隨後他又轉過身去向他的領袖垂着頭。
「也許你可以把匹克威克先生帶去吧,」大律師說,「嗯~~嗯~~也許匹克威克先生有什麼話要說給你聽的。我們將來要商量一下,當然羅。」這樣暗示了他已經被打擾得夠長久之後,這位早已越來越心不在焉的史納賓大律師就把眼鏡在眼上戴了一下,微微地向周圍哈哈腰,重新更專心地埋頭研究桌上的案件了;那是一件永無休止的訴訟,起源於大約一世紀前病故的某人的一件行為,他曾經封閉了一條小路,而那小路是一頭從來沒有人走進。另外一頭從來沒有走出的。
畚箕先生不肯走出任何一扇門,除非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代理人先他而出,所以費了很多時間大家才走到廣場上;到了廣場的時候,他們就在場上走來走去,討論了許久,結果認為判決究竟如何是很難說的;誰也不能預料訴訟的結果;他們沒有讓對方請到史納賓大律師是非常幸運的事;還有其他可慮和可慰的論點,不外是這類事情所常有的那些。
於是維勒先生被主人從持續了一小時的甜蜜睡眠中喚醒;他們和勞頓說了再會,就回市區去了。
第三十二章 比歷來的宮廷記者都遠為詳盡地描寫一個單身漢的宴會~~鮑伯。索耶先生在他波洛的寓所請客的情形
在波洛的蘭特街有一種寧靜的氣氛,給人一種輕微的憂鬱感。這街上老是有許多房屋出租;而且這是一條偏僻小街,它的沉悶是使人寧靜的。按照嚴格的定義來說,蘭特街的房屋不配稱為第一流的住宅;然而它是最令人中意的地點。倘使有人要超脫塵世的囂煩,要避開誘惑,要置身于沒有引誘他窺探窗外的任何可能性的地方,那麼我們勸他無論如何要到蘭特街去。
在這幸福的隱僻處所住了少數漿衣匠,一些訂書工人,破產法庭的一兩個監獄官吏,幾個僱傭于船塢上的小戶主,數得出的幾個女服裁縫,還夾雜幾個包工的裁縫。大部分居民不是把精力用在出租有傢具的房間,就是獻身于那有益健康。增加氣力的事業~~斬肉。這街上的沉靜的生活的主要徵象是綠色的百葉窗。召租條子。黃銅門牌和門鈴把手;活躍的東西的主要標本是酒店裡的下手茶房。做鬆餅的青年人和烤馬鈴薯的人。人口是流動的,常常有人到四季結賬日就不見了,而且通常是在夜裡。國王陛下的賦稅是難得在這幸福之谷徵收到的;租額是不規定的;自來水是常常停的。
鮑伯。索耶先生在約定了請匹克威克先生的那天晚上,老早就裝飾了他的二層前樓的火爐的一邊;另外一邊卻是班。愛倫先生收拾的。接待客人的準備似乎已經完成。過道里的雨傘已經堆到後房的門外的小角落裡;女房東的女仆的帽子和披肩已經從扶梯上拿掉;靠街的大門口擦鞋毯上不過是兩雙木屐;一支廚房用的蠟燭,豎著一根很長的燈芯,在樓梯口的窗檯上活潑地燃着。鮑伯。索耶先生親自到大街上的地下酒店買了酒,而且趕在送酒的人之前回了家,停止送錯人家的可能。五味酒預先在臥室裡的一口淺鍋裡準備好;一張鋪着綠色粗絨檯布的小檯子已經從客堂借了來,預備打牌用的;這一家所有的杯子,以及特地從酒店裡借來的一些,都排列在一隻淺盤裡,放在門外面的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