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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內心思想唯一真實的表露,雖然這是一種微弱的表露,」她回答道,「但是如果我認為它會取得您的支持,我就會抑制它,如果它是可以用任何人類的努力抑制的話。我不會做任何您請求我做的事情。」
「我不習慣于請求,董貝夫人,」他回答道,「我命令。」
「我不願在明天,以及在以後幾周年的這一天,在您的家裡扮演任何角色。我不願意在這種時候作為您所買來的一名不聽話的奴隷展覽給任何人看。如果我把我結婚的這個日子保留在我的記憶中,那也只是把它作為一個恥辱的日子而保留着的。自尊心!在公眾面前保持體面!這些東西對我算得了什麼呢?您已經做了您所能做的一切,使得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已毫無價值了。它們現在對我確實是毫無價值了。」
「卡克,」董貝先生皺着眉頭,考慮了片刻之後,說道,「董貝夫人現在已完全忘記了她自己和我的身份,並把我擺在與我的聲望極不相稱的地位上,我必須結束這種狀態。」
「那就請解放我吧,」伊迪絲說道,她的、臉色和態度像先前一樣,一直沒有變化,「把我從束縛我的鎖鏈中解放出來吧。讓我走吧。」
「夫人?」董貝先生高聲喊叫道。
「解除我的束縛,讓我自由吧!」
「夫人?」他重複說道,「董貝夫人?」
「告訴他,」伊迪絲把她高傲的臉轉向卡克,說道,「我希望跟他分開。這樣好些。我向他提出這個建議。告訴他,我可以接受他的任何條件——他的財富對我毫無價值——不過愈快愈好。」
「唉,天哪,董貝夫人!」她的丈夫極度驚異地說道,「難道您以為我會認真考慮這樣的建議嗎?您知道我是個什麼人物嗎?夫人?您知道我代表什麼嗎?您可曾聽說過董貝父子公司嗎?讓人們去說,董貝先生——董貝先生!——跟他的妻子分開了!讓普通老百姓去談論董貝先生和他家庭裡的事情!您認真想過沒有,董貝夫人,我會允許我的名聲在這種情況下遭受羞辱嗎?呸!呸!夫人!真可恥!您真是荒謬絶倫!」董貝先生放聲大笑。
但是他並不是像她那樣大笑。她最好死去,而不是像她現在這樣,作為回答,也大笑起來,同時她那目不轉睛的眼光一刻也沒有離開他。他最好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威嚴地坐在這裡聽她說話。
「不行,董貝夫人,」他繼續說道,「不行,夫人。您和我分開是不可能的,因此我還是奉勸您醒悟過來,產生一種責任感。卡克,我想跟您談一談——」
卡克先生一直坐在那裡聽著,這時抬起眼睛,眼睛裡閃射出一道明亮的、異乎尋常的光。
「我想跟您談一談,」董貝先生繼續說道,「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請您通知董貝夫人,我的生活規則不允許任何人反對我——任何人,卡克。我也不允許把任何應當服從我的人,而不是我本人,推到第一位,作為服從的對象。提到我女兒的那些話,以及用我的女兒來對抗我,都是不合乎常情的。我的女兒是不是在實際上跟董貝夫人聯合行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在董貝夫人今天講過這些話,我女兒今天聽過這些話之後,我請您通知董貝夫人,如果她繼續把這個家變成一個鬥爭場所,那麼,根據董貝夫人自己聲稱的話,我認為我女兒在一定程度上也要負責,我就一定很不高興地嚴厲懲罰她。董貝夫人曾經問我,她做了這個做了那個‘是不是還不夠’。請您回答她,‘是的,還不夠。’」
「等一會兒!」卡克插進來說道,「請允許我!雖然我的處境本來就已是痛苦的,特別是當我的意見似乎與您的不同時,我更是異乎尋常地痛苦,」他對董貝先生說道,「我還是必須請求您是不是最好還是考慮一下分開的問題,行不行?我知道這跟您的崇高的社會地位是顯得多麼不相容,我也知道您讓董貝夫人瞭解,只有死才能把你們分開的時候,您是多麼堅決。只有死!別的都不行!」他一個字一個字,像打鐘一般地說出來的時候,他眼中的亮光落到她的身上,「可是當您考慮到:董貝夫人住在這個公館裡,像您所說的,把它變成一個鬥爭場所,不僅她自己參加這個鬥爭,而且還每天牽連到董貝小姐(因為我知道您是多麼堅決),在這種情況下,您難道還不打算把她從精神上經常焦躁生氣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嗎?您難道還不打算把她從一種由於連累他人受苦、經常負疚、几乎難以忍受的感覺中解脫出來嗎?這是否似乎像是——我不是說這肯定是——犧牲董貝夫人來保持您在社會上的卓越的、不容爭辯的地位呢?」
他眼中的亮光又落到她身上,這時她站在那裡看著她的丈夫,臉上露出異乎尋常的、可怕的微笑。
「卡克,」董貝先生自高自大地皺着眉頭,用不容提出異議的聲調回答道,「您在這個問題上向我提出建議,說明您不瞭解您的地位;您的建議的性質使我感到吃驚,它說明您不瞭解我。我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也許,」卡克用異乎尋常的、難以形容的嘲弄的神態說道,「當您指使我到這裡來進行談判,使我不勝光榮之至的時候,是您不瞭解我的地位吧,」他說話時用手指向董貝夫人指了指。
「一點也不,先生,一點也不,」另一位傲慢地回答道,「我託付您的任務是——」
「作為一名下屬,幫您來羞辱董貝夫人。我剛纔忘記了。對啦,這是明明白白地談過的!」卡克說道。「我請您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