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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立克這時看到,只消再過一會兒,就會給「裴廓德號」占了上手,也就是說,他就得這樣白白失去他的獵物,於是,他自以為,與其讓這個最後機會一去不返,不如以一種罕見的長程擲槍來冒一冒險了。
可是,正當他的標槍手站了起來,想擲槍的時候,「裴廓德號」的三隻老虎~魁魁格,塔斯蒂哥,大個兒~也都本能地跳了起來,斜角似的站成一行,同時瞄準他們的倒鈎;掠過那個德國人標槍手的頭頂擲了出去,他們那三支南塔開特的槍頭都插進了那大鯨的身上,激起了多麼使人眼花繚亂的一陣迷霧和白焰!那條鯨勃然大怒,向前狂奔,三隻小艇就砰地把那只德國人小艇撞在一邊,來勢之猛,把德立克跟他那個撲了空的標槍手都一起摔了出去,三隻如飛的小艇逕自向前划去了。
「別怕,我的黃油罐子(黃油罐子(butter-box)~對德國人的一種蔑稱。),」斯塔布朝他們身邊射出去的時候,匆匆地瞥了他們一眼,叫道:「立刻就有人來打撈你們~一點不假~我看到船梢有不少鯊魚哪~那就是聖。伯納的狗(聖。伯納的狗~是一種最大的猛狗,出產在聖。伯納隘道地方(在瑞士及意大利國境間的阿爾卑斯山脈),專門用以施救迷在雪地裡的旅客。),你們知道~那是專門撈救遭難旅客的。烏拉!這才是我們要駛的航路。每條小艇都是錢!烏拉!~我們真象拖在一隻瘋豹尾巴上的三隻鐵鍋子!這倒叫我想起了在平原上坐著一隻大象拖的雙輪馬車來~夥伴們,你一把大象縛上去的時候,那輪盤就吱吱響地飛駛出去了;不過,到你下山的時候,卻有給摔出去的危險。烏拉!這就是人們去見海神時的感覺~七慌八忙地順着一個無止的斜坡滾了下去!烏拉!這條鯨帶的是萬世不易的信件!」
可是,這只巨獸過一會就停止了奔跑。它突然喘了一陣氣後,便狂亂地沉到海底去。嘎嘎作響地一陣慌亂,三根捕鯨索就飛快地繞在卷索的圓柱上,勁道足得象是要把這三根圓柱給刻下了溝痕似的,可是教標槍手們擔心的是,這樣迅速地放下繩索,一下子就會撒光,因此他們使用全副熟練的道行,大家輪番抓住繩子;最後~由於三根繩索直放下了海裡,加上小艇上的鏈條定盤向下垂直的牽引力,~艇頭的舷邊差不多已跟水面相平了,而艇梢都對空高高翹起。這時,那條鯨立刻停止向下潛,於是這三隻小艇就這樣的停住了一會,雖然這種姿勢多少有點難耐,但是,他們都不敢再把繩索撒下去。這樣做法,儘管會連小艇本身也給扯了下去,完了蛋,然而,正是這種所謂「拉住」,這種用鋭利的倒鈎鈎住了鯨背的肉體的方法,這種往往教大鯨吃足了苦頭的方法,才能夠迫使它不得不又立刻冒出水來,來嘗嘗它的敵人的尖槍。這樣做法,有沒有危險且不去說它,倒是不免令人發生懷疑:這種做法是不是始終都是極可靠的。因為,只消合理的推想一下,這條負傷的鯨越在水裡停得久,它就會越加精疲力竭。因為,它的體積這麼大~一隻茁壯的抹香鯨,總在二千平方英呎左右~水的壓力當然也很大。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們本身所處的氣壓具有多麼驚人的力量,甚至在這裡,在地上,在空中也都如此;那麼,這麼一條大鯨,沉在一千二百英呎的海洋裡,可背負着多大的壓力呀!它至少相等於五十倍的氣壓。有個捕鯨人曾經估計過,它的重量可等於二十艘裝足槍炮。物資。戰士的戰船。
當這三隻小艇這樣擱在微波細浪的海面上,直瞪着下面那個在午刻時分始終是蔚藍的水面的時候;這時,既沒有一聲呻吟,又沒有任何的叫聲,而且連海底激起的漣漪,泡泡也不多;可是,在這種全然靜寂和穆的水面之下,那只最厲害的大海獸正在苦痛地扭絞,這情況,陸地人會有什麼想法呀!船頭上所看到的垂直的繩索還沒有八英吋長。看來似乎一點不假,這樣三根細繩子,就把這條大鯨象弔住一隻八天大鐘般吊起了。吊起麼?弔什麼?弔三片小木板麼?難道這就是那只曾經被非常洋洋得意地談論着的畜生麼?~「你能用倒鈎槍扎滿它的皮?能用魚叉叉滿它的頭麼?若用刀,用槍,用標槍,用尖槍扎它,都是無用;它以鐵為乾草,箭不能恐嚇它,使它逃避,彈石在它看為碎秸,它嗤笑短槍颼的響聲!」(見《舊約。約伯記》第四十一章七。二十六。二十九節。)就是這只畜生麼?這就是它嗎?啊!這種預言是注定不能應驗了。因為,這條大鯨為了逃避「裴廓德號」的魚槍,已經用它那有千鈞之力的尾巴,連奔帶跑地把它的頭鑽進大海裡去了!
在那午後的斜陽中,三隻小艇投在海面上的陰影,真是又長又闊,足以掩護瑟克西斯(瑟克西斯(公元前
519—
465)~波斯王。)的半支軍隊。究竟這麼許多晃蕩在這條受傷大鯨頭頂的巨大的魔影,它會感到多麼害怕,誰又說得上來呢!
「準備好,夥伴們,它在動啦,」斯達巴克叫道,這時候,三根繩子都突然在水裡晃動起來,那三根繩子,彷彿是有磁力的電線,清清楚楚地牽住了這條大鯨的生死關頭,弄得每個坐在位子上的划槳人也都覺得到繩子的顫動。隔了一會,由於船頭往下牽引的力量大大地鬆了一鬆,三隻小艇都驀地往上一蹦,象是冰天雪地裡突然冒出一株小柳樹,把一大群熊都給嚇得往海裡鑽一樣。
「拉起來!拉起來!」斯達巴克又叫道,「它在冒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