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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彼特羅維奇從國外回來以前,正如已經說過的,費佳處於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的管教之下。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還不滿八歲;他不是每天都能見到母親,卻極其熱烈地愛著她:對母親的記憶,她那溫柔。蒼白的臉,她那憂鬱的目光和膽怯的愛撫,都永遠銘刻在他的心裡;但是他模模糊糊理解她在家中的地位;他感覺到,在他和她之間有一道她不敢。也不可能摧毀的障礙。他對父親認生,伊萬。彼特羅維奇也從未愛撫過他;祖父偶爾撫摩一下他的小腦袋,也讓他吻自己的手,可是管他叫怪物,認為他是個小傻瓜。瑪蘭尼婭。謝爾蓋耶芙娜死後,姑媽就把他徹底掌握在自己手裡了。費佳怕她,怕她那雙亮閃閃的。鋭利的眼睛,怕她那刺耳的聲音;在她面前他不敢強嘴;有時,他在坐著的椅子上剛動了動,她就已經狠狠地壓低嗓音說:「上哪兒去 。 乖乖地坐著。」每逢星期天,作過日禱以後,允許他玩耍,也就是給他一本厚書,一本神秘的書,一個叫馬克西莫維奇—阿姆博季克( 涅。馬。阿姆博季克(一七四四—一八一二),俄羅斯學者。)的人的作品,書名叫:《象徵與標誌》。這本書裡有一千幅左右莫名其妙的圖畫,附有用五種文字寫的同樣莫名其妙的說明。豐滿。裸體的丘比特( 羅馬神話中的愛神。是這些圖畫中的重要角色。其中有一幅畫,標題是:《番紅花與彩虹》,相關的說明是:「這作用更大」;另一幅畫著「嘴裡銜著一朵紫羅蘭花。正在飛翔的一隻鷺鷥」,正對著它的標題是:《它們你全都知道》。「丘比特與一頭正在舔小熊的大熊」,標題是:《漸漸地》。費佳仔細觀看這些圖畫;畫中極其細微的細節他都十分熟悉了;有幾幅畫~總是那幾幅,使他陷入沉思,激發了他的想象力;他不知道有旁的娛樂。當到了該教他學語言和音樂的時候,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用很便宜的價錢請來一個老處女,一個生著一雙兔子眼睛的瑞典女人,她馬馬虎虎能說幾句法語和德語,勉強會彈鋼琴,此外,醃黃瓜倒是醃得挺不錯。費佳和這個女教師。姑媽以及一個叫瓦西利耶芙娜的老使女一起度過了整整四年。有時他拿著他那本《象徵與標誌》坐在角落裡~坐著~坐著;低矮的屋裡有一股天竺葵花香,點著一小支脂油蠟燭,燭光暗淡,一隻蟋蟀單調地吱吱叫著,彷彿是感到寂寞,小掛鐘在牆上匆匆忙忙滴答滴答地響著,一隻老鼠不知在牆紙後面偷偷地抓著。咬著什麼,三個老處女就像羅馬神話中的命運三女神一樣,默默地移動著織針,在昏暗的光線中,她們的手影一會兒在奔跑,一會兒在古怪地顫動,一些稀奇古怪和模模糊糊的想法也在孩子的頭腦裡翻騰著。誰也不會把費佳叫作有趣的孩子:他面色相當蒼白,可是長得很胖,體形不勻稱,動作笨拙,~用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的話來說,是個真正的莊稼人;如果讓他經常到戶外去走走,他那蒼白的面色也許很快就會消失了。儘管他時常偷懶,學習倒還不錯;他從來不哭;然而有時卻固執得可怕;他一固執起來,可就誰也制服不了他了。對他周圍的人,費佳一個也不喜歡~從小就沒有愛過的那顆心可真是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