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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慎人言,曩與數友往九鯉湖,宿仙遊山家,夜涼未寢,出門步月,忽輕風泠然穿林而過,木葉簌簌,棲鳥驚飛。覺有種種花香,沁人心骨,出林後沿溪而去。水禽亦磔格亂鳴,似有所見,然凝睇無睹也。心知為仙靈來往。
次日,尋視林內,微雨新晴,綠苔如矵,步步皆印弓彎,又有跣足之跡,然總無及三寸者。溪邊泥跡亦然。數之約二十餘人,指點徘徊,相與嘆異,不知是何神女也。慎人有四詩紀之,忘留其稿,不能追憶矣。
●慎人又言,一日庭花盛開,聞婢嫗驚相呼喚,推窗視之,競以手指桂樹杪,乃一蛺蝶大如掌,背上坐一紅衫女子,大如拇指,翩翩翔舞,斯須過牆去。鄰家兒女,又驚相呼喚矣。此不知為何怪,殆所謂花月之妖歟?說此事時,在劉景南家,景南曰:安知非閨閣遊戲,以通草花朵中人物縛于蝶背而縱之耶?是亦一說。慎人曰:實見小人在蝶背,有磬控駕馭之狀,俯仰顧盼,意態生動,殊不類偶人也。
是又不可知矣。
●舅氏安公介然言,曩隨高陽劉伯絲先生官瑞州,聞城西土神祠,有一泥鬼忽仆地,又一青面黑髮鬼,衣裝面貌與泥鬼相同,壓于其下。視之則裡中少年某,偽為鬼狀也,已斷脊死矣。眾相駭怪,莫明其故,久而有知其事者曰:某鄰婦少艾,挑之為所詈,婦是日往母家,度必夜歸過祠前,祠去人稍遠,乃偽為鬼狀伏像後,待其至而突掩之,將乘其驚怖昏仆,以圖一逞。不虞神之見譴也。
蓋其婦弟預是謀,初不敢告人,事定後,乃稍稍泄之雲。介然公又言,有狂童蕩婦相遇于河間文廟前,調謔無所避忌,忽飛瓦破其腦,莫知所自來也。夫聖人道德,侔乎天地,豈如二氏之教,必假靈異而始信,必待護法而始尊哉。然神鬼癹呵,則理所應有,必謂朱錦作會元,由於前世修文廟,視聖人太小矣。
必謂數仞宮牆,竟無靈衛,是又儒者之迂也。
●三座塔——蒙古名古爾板蘇巴爾。漢唐之營州柳城縣,遼之興中府也,今為喀刺沁右翼地。金巡檢言——裘文達公之侄婿,偶忘其名。有樵者山行遇虎,避入石穴中,虎亦隨入,穴故嵌空而繚曲,輾轉內避,漸不容虎,而虎必欲搏樵者,努力強入。
樵者窘迫,見旁一小竇,僅足容身,遂蛇行而入,不意蜿蜒數步,忽睹天光,竟反出穴外,乃力運數石,窒虎退路,兩穴並聚柴以焚之,虎被熏灼,吼震岩谷,不食頃死矣。此事亦足為當止不止之戒也。
●金巡檢又言,巡檢署中一太湖石,高出檐際,皴皺斑駁,孔竅玲瓏,望之勢如飛動,雲遼金舊物也。考金嘗拆艮岳奇石,運之北行,此殆所謂卿雲萬態奇峰耶?然金以大定府為北京,今大寧城是也。遼興中府,金降為州,不應置石于州治。是又疑不能明矣。
又相傳京師兔兒山石,皆艮岳故物,余幼時尚見之。余虎坊橋宅,為威信公故第,廳事東偏一石高七八尺,雲是雍正中初造宅時所賜,亦移自兔兒山者。南城所有太湖石,此為第一,余又號孤石老人,蓋以此雲。
●京師花木最古者,首給孤寺呂氏藤花,次則余家之青桐,皆數百年物也。桐身橫徑尺五寸,聳峙高秀。夏月庭院皆碧色,惜蟲蛀一孔,雨漬其內,久而中朽至根,竟以枯槁。呂氏宅後售與高太守兆煌,又轉售程主事振甲,藤今猶在,其架用梁棟之材,始能支柱,其陰覆廳事一院,其蔓旁引,又覆西偏書室一院。
花時如紫雲垂地,香氣襲衣。慕堂孝廉在日——慕堂名元龍,庚午舉人,朱石君之妹婿也,與余同受業于董文恪公——或自宴客,或友人借宴客,觴詠殆無虛夕,迄今四十餘年。再到曾游,已非舊主,殊深鄰笛之悲。倪穗疇年丈嘗為題一聯曰:一庭芳草圍新綠,十畝藤花落古香。
書法精妙,如渴驥怒猊,亦不知所在矣。
●陳句山前輩,移居一宅,搬運傢具時,先置書十餘篋于庭,似聞樹後小語曰:三十餘年,此間不見此物也。視之闃如。或曰必狐也。句山掉首曰:解作此語,狐亦大佳。
●先祖光祿公,康熙中于崔莊設質庫,司事者沈玉伯也。嘗有提傀儡者質木偶二箱,高皆尺餘,製作頗精巧,逾期未贖,又無可轉售,遂為棄物,久置廢室中。一夕月明,玉伯見木偶跳舞院中,作演劇之狀,聽之亦咿嚶似度曲,玉伯故有膽,厲聲叱之,一時迸散。次日舉火焚之,了無他異。
蓋物久為妖,焚之則精氣爍散,不復能聚。或有所憑亦為妖,焚之則失所依附,亦不能靈,固物理之自然耳。
●獻縣一令,待吏役至有恩,歿後眷屬尚在署,吏役無一存問者。強呼數人至,皆猙獰相向,向復曩時。夫人憤恚,慟哭柩前,倦而假寐,恍惚見令語曰:此輩無良,是其本分,吾望其感德,已大誤,汝責其負德,不又誤乎?霍然忽醒,遂無復怨尤。
●康熙末,張歌橋——河間縣地,有劉橫者——橫讀去聲,以其強悍,得此稱,非其本名也——居河側,會河水暴滿,小舟重載者,往往漂沒。偶見中流一婦,抱斷櫓浮沉波浪間,號呼求救,眾莫敢援,橫獨奮然曰:汝曹非丈夫哉。烏有見死不救者。自掉舴艋,追三四里,幾覆沒者數,竟拯出之。
越日生一子。月餘,橫忽病,即命妻子治後事,時尚能行立,眾皆怪之。橫太息曰:吾不起也。吾援溺之夕,恍惚夢至一官府,吏卒導入,官持簿示吾曰:汝平生積惡種種,當以今歲某日死,墜豕身五世,受屠割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