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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老實說,你原來是屬於什麼地方的!」他說道,「和那相比,『似乎』又算什麼呢?」
他一直那麼讓人喜歡,直到八點我們去皮果提先生的舊船時都那樣。事實上,他始終那麼討人喜歡;我當時就那麼想,現在也對此堅信不疑——由於他意識到自己在與人交往中能成功地討人喜歡,這激發他產生了體貼人的願望。儘管這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的確他更討人喜歡了。如果當時有什麼人對我說這只是一種高明的戲法,他只是懷着輕浮的好勝心為了一時消遣而演着戲一樣,憑了一時心血來潮,想賺取他人好感,而這好感於他看來毫無價值;如果真有人那天晚上這麼對我說,我不知道我聽到後會要怎麼發泄心頭憤慨呢!
我懷着那種有增無減(如果還可能再增的話)的忠誠感和友情和他一起在黑暗中走在冰冷冷的沙地上,來到那條舊船。環繞我身旁的風嘆息着,比我第一次造訪皮果提先生家時的那晚還嘆息嗚咽得傷心。
「這地方真荒涼呀,斯梯福茲,是不是?」
「在黑暗中真夠淒涼的,」他說道,「大海像是要吞沒我們一樣地呼嘯。就是那條船嗎,我看見那兒有一綫燈光呢?」
「就是那條船。」我說道。
「今天早晨我看見的就是它,」他接著說道,「我相信我是出於直覺而徑向它走去了。」
接近燈光時,我們不再說話,輕輕地朝門那兒走去。我把手放在門閂上,低聲叫斯梯福茲靠近我,然後走了進去。
在外邊時已聽見一片嘈雜聲,一走進去,又聽到一陣鼓掌聲。我驚奇的是,那後一種聲音乃發自一向就鬱鬱寡歡的高米芝太太。不過,高米芝太太並不是那裡唯一興奮異常的人。皮果提先生一臉歡喜,使勁大笑着張開粗壯的雙臂,好像等着小愛米麗投進他懷中;漢姆一臉讚美的神氣中還混雜着欣喜以及和他那笨拙的身體相稱的羞怯,他握著小愛米麗的手,好像要把她交給皮果提先生;小愛米麗本人又羞又怕,卻因為皮果提先生高興而高興(她高興的眼神說明了這點),她正要從漢姆身邊撲進皮果提先生懷中時,因我們走進去而停了下來(因為她第一個看見我們)。
我們從那又黑又冷的夜幕中走進這又明亮又暖和的屋裡時,第一次看到他們就是這樣;在暗處的高米芝太太像瘋了似地一個勁鼓掌。
我們一進去,那幅畫面就一下消失了,簡直令人懷疑它是否存在過。我站在那驚慌失措的一大家人中間,與皮果提先生四目相視,向他伸出了我的手,這時,漢姆大聲叫道:
「衛少爺啊!衛少爺啊!」
我們大家立刻握手,相互問好,彼此說多麼高興能見面,七嘴八舌說開了。皮果提先生見了我們兩人好不得意,好不開心,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做什麼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和我握手,然後又和斯梯福茲握手,然後把他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揉得更亂,然後那麼高興和得意地大笑。看見他真是讓人開心呀!
“喂,你們兩位先生——兩位已成人的先生——來到這裡了,我相信,這是我一生從沒有過的事呢!愛米麗,我親愛的,到這兒來!到這兒來,我的小精靈!這是衛少爺的朋友,我親愛的,這就是你過去聽說過的那位先生,愛米麗。在你舅舅這一生最最快活的晚上——讓別的夜晚都見鬼去吧——
他和衛少爺來看你了!”
一口氣發表了這篇演說後,皮果提先生又滿懷熱情和快樂,歡天喜地地用他兩隻大手捧住他外甥女的臉親了十多次,然後又滿懷得意和慈愛地把她的臉靠在他那寬闊的胸膛上拍撫,他這麼做時就像他是一個女人似的。然後他放開她;她跑進以前我當過臥室用的小房間後,他把我們依次看來看去。
他當時因為高興竟覺得熱得透不過氣來。
「如果你們兩位先生——現在成人了的先生,還是這麼好的先生——」皮果提先生說道。
「他們是這樣的,他們是這樣的!」漢姆叫道,「說得好!他們是這樣的。衛少爺兄弟——成人的先生們——他們是這樣的!」
「如果你們兩位先生,長大成人的先生們,」皮果提先生說道,「聽了這事的原委,還不肯原諒我的心情,我一定請你們饒恕了。愛米麗,我親愛的!——她知道我就要宣佈了,」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那陣歡喜了,「所以她逃走了。能不能請你現在去找下她,大姐?」
高米芝太太點點頭就出去了。
「如果,」皮果提先生坐在火爐旁邊說道,「我一生最快活的夜晚不是這一晚,我就是一隻蛤蜊,而且是隻煮過的蛤蜊——我沒法說得更明白了。這個小愛米麗,先生,」他小聲對斯梯福茲說道,「就是你剛纔在這兒見到的臉紅的那一位——」
斯梯福茲只點了點頭,但他的神情是那樣關切,那樣顯示出能充分理解的討人喜歡,使得皮果提先生覺得他已經用語言來回答了。
「當然,」皮果提先生說道,“那就是她,她就是那樣的。
謝謝你先生。”
漢姆向我點了幾下頭,好像他也要說這種話。
「我們這個小愛米麗,」皮果提先生說道,「一直就住在我們家裡,我相信——我是個大老粗,可我一直這麼相信——這個眼睛水汪汪的小人兒是世上·唯·一的。她不是我的孩子,我從來沒有孩子;可我愛她,愛得不能再愛。你明白了!我愛得不能再愛了!」
「我很明白了。」斯梯福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