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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157 / 271
中國哲學類 / 顧炎武 / 本書目錄
  

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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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唐杜牧《答莊充書》曰:「自古序其文者,皆後世宗師其人而為之。今吾與足下並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已之文,固不可也。」讀此言,今之好為人序者可以止矣。

婁堅《重刻〈元氏長慶集〉序》曰:「序者,敘所以作之指也。蓋始於子夏之序《詩》,其後劉向以校書為職,每一編成,即有序,最為雅馴矣。左思賦三都成,自以名不甚著,求序于皇甫謐。自是綴文之士,多有托於人以傳者,皆汲汲於名,而惟恐人之不吾知也,至于其傳既久,刻本之存者,或漫漶不可讀,有繕寫而重刻之。則人復序之,是宜敘所以刻之意可也,而今之述者非追論昔賢,妄為優劣之辨,即過稱好事,多設游揚之辭,皆我所不取也。」讀此言,今之好為古人文集序者可以止矣。


  

○古人不為人立傳列傳之名始於太史公,蓋史體也。不當作史之職,無為人立傳者考。故有碑、有志、有狀而無傳。梁任《文章緣起》言傳始於東方朔作《非有先生傳》,是以寓言而謂之傳。《韓文公集》中傳三篇:大學生何蕃、圬者王承福、毛穎。《柳子厚集》中傳六篇:宋清、郭橐駝、童區寄、梓人李赤,負版,何蕃,僅采其一事而謂之傳,王承福之輩皆微者,而謂之傳;毛穎、李赤、負版則戲耳,而謂之傳,蓋比于稗官之屬耳。若段太尉,則不曰傳,曰逸事狀,子厚之不敢傳段太尉。以不當史任也。自宋以後,乃有為人立傳者,侵史官之職矣。《太平禦覽》書目列古人別傳數十種,謂之別傳,所以別于史家。

○志狀不可妄作志狀在文章家為史之流,上之史官,傳之後人,為史之本。史以記事,亦以載言。故不讀其人一生所著之文,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公卿大臣之位者,不悉一朝之大事,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曹署之位者,不悉一司之掌故,不可以作;其人生而在監司守令之位者,不悉一方之地形土俗,因革利病,不可以作,今之人未通乎此,而妄為人作志;史家又不考而承用之,是以抵牾不合。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其謂是與?

名臣碩德之子孫,不必皆讀父書;讀父書者不必能通有司掌故。若夫為人作志者,必一時文苑名士,乃不能詳究,而曰:「子孫之狀云爾,吾則因之。」夫大臣家可有不識字之子孫,而文章家不可有不通令之宗匠,乃欲使籍談、伯魯之流為文人任其過,嗟乎,若是則盡天下而文人矣。

○作文潤筆《蔡伯喈集》中為時貴碑誄之作甚多,如胡廣、陳各三碑,橋玄、楊賜、胡碩各二碑,至于袁滿來年十五、胡根年七歲,皆為之作碑。自非利其潤筆,不至為此,史傳以其名重,隱而不言耳。文人受賕,豈獨韓退之諛墓金哉。王《野客叢書》曰:「作文受謝,非起於晉宋。觀陳皇後失寵于漢武帝,別在長門宮,聞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文君取酒,相如因為文,以悟主上,皇後復得幸。此風西漢已然,」

杜甫作《八哀詩》,李豈一篇曰:「干謁滿其門,碑版照四裔,豐屋珊瑚鈎,麒麟織成毯,紫騮隨劍幾,義取無虛歲。」劉禹錫《祭韓愈文》曰:「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價,輦金如山。」可謂發露真臓者矣。昔揚子云猶不肯受賈人之錢,載之《法言》,而杜乃謂之「義取」,則又不若唐寅之直以為利也。《戒庵漫筆》言:「唐子畏有一巨冊,自錄所作,文簿面題曰『利市』。」


  
《新唐書‧韋貫之傳》言:「裴均子持萬縑,請撰先銘。答曰:『吾寧餓死,豈能為是?』」今之賣文為活者可以愧矣。

《司空圖傳》言:「隱居中條山,王重榮父子雅重之,數饋遺,弗受。嘗為作碑,贈絹數千,圖置虞鄉,市人得取之,一日盡,」既不有其贈,而受之何居,不得已也,是又其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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