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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93 / 271
中國哲學類 / 顧炎武 / 本書目錄
  

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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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唐自行兩稅法以後,天下百姓輸賦於州府,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及宋太祖乾德三年,詔諸州支度經費外,凡金帛悉送闕下,無得占留。自此一錢以上皆歸之朝廷,而簿領纖悉特甚于唐時矣。然宋之所以愈弱而不可振者,實在此。昔人謂古者藏富於民,自漢以後,財已不在民矣,而猶在郡國,不至盡輦京師,是亦漢人之良法也。後之人君知此意者鮮矣。

自唐開成初,歸融為戶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奏言:「天下一家,何非君土?中外之財,皆陛下府庫。」而宋元中,蘇轍為戶部侍郎,則言:「善為國者,藏之於民;其次藏之州郡;州郡有餘,則轉運司常足;轉運司既足,則戶部不困。」自熙寧以來,言利之臣不知本末,欲求富國,而先困轉運司;轉運司既困,則上供不繼;上供不繼,而戶部亦憊矣。兩司既困,雖內帑別藏積如丘山,而委為朽壤,無益於算也。是以仁宗時富弼知青州,朝廷欲輦青州之財入京師,弼上疏諫。金世宗欲運郡縣之錢入京師,徒單克寧以為如此則民間之錢益少,亦諫而止之。以余所見,有明之事,盡外庫之銀以解戶部,蓋起於末造,而非祖宗之制也。王士性《廣志繹》言:「天下府庫莫盛于川中,余以戊子典試于川,詢之藩司,庫儲八百萬。即成都、重慶等府俱不下二十萬,順慶亦十萬。蓋川中無起運之糧,而專備西南用兵故也。兩浙賦甲天下,余丁亥北上,滕師少松為余言,癸酉督學浙中,藩司儲八十萬;後為方伯,止四十萬;今為中丞,藩司言不及二十萬矣。十年之間,積貯一空如此。及余己丑參政廣西,顧臬使問自浙糧儲來,詢之,則雲浙藩亦不滿十萬,與浙同,每歲取礦課五六萬用之。今太倉所蓄亦止老庫四百餘萬,有事則取諸太仆寺。余乙未貳卿太仆時,亦止老庫四百萬,每歲馬價不足用,則取之草料。蓋十年間東倭西孛,所用於二帑者逾二百萬故也。」其所記萬曆時事如此。至天啟中,用操江范濟世之奏,一切外儲盡令解京,而搜括之令自此始矣。今錄上諭全文于此,俾後之考世變者得以覽焉。天啟六年四月七日,上諭工部都察院:「朕思殿工肇興,所費宏鉅,今雖不日告成,但所欠各項價銀已幾至二十萬。況遼東未復,兵餉浩繁,若不儘力鈎稽,多方清察,則大工必至乏誤,而邊疆何日敉寧。殊非朕仰補三朝闕典之懷,亦非臣下子來奉上之誼也。朕覽南京操江憲臣范濟世兩疏所陳,鑿鑿可據。其所管應天、揚州府等處庫貯銀兩,前已有旨盡行起解,到京之日,照數察收。似此急公徇上之誠,足為大小臣工模範。使天下有司皆同此心,朕何憂乎鼎建之殷繁,軍餉之難措哉。范濟世所奏,奉旨已久,其銀兩何尚未解到?爾工部都察院即行文速催,以濟急用。且天之生財止有此數,既上不在官,又下不在民,豈可目擊時艱,忍置之無用之地?朕聞得鹽運司每年募兵銀六千兩,實收在庫約有二十餘萬兩,又鹽院康丕揚在任,一文未取,每年加派銀一萬,約有二十餘萬兩,又故監魯保遺下每年餘銀四萬兩,約有四十餘萬兩;連前院除支銷費過,余銀約有八十餘萬兩,刷卷察盤可據。又南太仆寺解過馬價余銀二十六萬兩,見寄在應天等府貯庫;又戶科貯庫余銀約有七萬兩,寄收應天府;又操江寄十四府余銀約有十萬兩;又操江寄貯揚州、鎮江、安慶三府備倭余銀約有三十餘萬兩。北道刷卷御史可據已上七宗,俱當遵照范濟世所奏事例,徹底清察,就著南京守備內臣劉敬、楊國瑞亟委廉干官胡良輔、劉文耀,會同該部院撫按官,著落經管衙門察核的確,速行起解。有敢推避嫌怨,隱匿稽遲,懷私抗阻者,必罪有所歸。如起解不完,則撫按等官都不許考滿遷轉。劉敬等亦不許扶同矇蔽,委法徇私,必須殫力急公,盡心搜括,庶大工、邊務均有攸賴,國家有用之物不至為貪吏侵漁,昭朕裕國恤民德意。」又聞南京內庫,祖宗時所藏金銀珍寶皆為魏忠賢矯旨取進。先帝諭中所云:「將我祖宗庫貯,傳國奇珍異寶,盜竊幾至一空者,不知其歸之何所。」自此搜括不已,至于加派;加派不已,至于捐助,以訖于亡。由此言之,則搜括之令開于范濟世,成於魏忠賢,而外庫之虛,民力之匱所由來矣。以英明之主繼之,而猶不免乎與亂同事,然則知上下之為一身,中外之為一體者,非聖王莫之能也。傳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豈不信夫!


  

開科取士,則天下之人日愚一日,立限徵糧,則天下之財日窘一日。吾未見無人與財而能國者也。然則如之何?必有作人之法而後科目可得而設也,必有生財之方而後賦稅可得而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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