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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師聞莊公之死,自剄于朝門之外,封具縊于家。鐸父與襄尹相約,往哭莊公之屍,中路聞賈舉等俱死,遂皆自殺。髯翁有詩云:
似虎如龍勇絶倫,因懷君寵命輕塵。
私恩只許私恩報,殉難何曾有大臣。
時王何約盧蒲癸同死,癸曰:「無益也,不如逃之,以俟後圖。幸有一人復國,必當相引!」王何曰:「請立誓!」誓成,王何遂出奔莒國。
盧蒲癸將行,謂其弟盧蒲嫳曰:「君之立勇爵,以自衛也。與君同死,何益於君?我去,子必求事崔、慶而歸我,我因以為君報仇。如此,則雖死不虛矣!」嫳許之,癸乃出奔晉國。盧蒲嫳遂求事慶封,慶封用為家臣。申鮮虞出奔楚,後仕楚為右尹。
時齊國諸大夫聞崔氏作亂,皆閉門待信,無敢至者,惟晏嬰直造崔氏,入其室,枕莊公之股,放聲大哭,既起,又踴躍三度,然後趨出。棠無咎曰:「必殺晏嬰,方免眾謗!」崔杼曰:「此人有賢名,殺之恐失人心!」
晏嬰遂歸,告于陳須無曰:「盍議立君乎?」須無曰:「守有高、國,權有崔、慶,須無何能為?」嬰退。須無曰:「亂賊在朝,不可與共事也!」駕而奔宋。晏嬰復往見高止、國夏。皆言:「崔氏將至。且慶氏在,非吾所能張主也!」嬰乃嘆息而去。
未幾,慶封使其子慶舍,搜捕莊公餘黨,殺逐殆盡,以車迎崔杼入朝,然後使召高、國,共議立君之事。高,國讓于崔、慶,慶封復讓于崔杼,崔杼曰:「靈公之子杵臼,年已長,其母為魯大夫叔孫僑如之女,立之可結魯好!」眾人皆唯唯。於是迎公子杵臼為君,是為景公。
時景公年幼,崔杼自立為右相,立慶封為左相,盟群臣于太公之廟,刑牲歃血,誓其眾曰:「諸君有不與崔、慶同心者,有如日!」慶封繼之,高、國亦從其誓。
輪及晏嬰,嬰仰天嘆曰:「諸君能忠於君,利於社稷,而嬰不與同心者,有如上帝!」崔、慶俱色變。高、國曰:「二相今日之舉,正忠君利社稷之事也!」崔、慶乃悅。
時莒黎比公尚在齊國,崔、慶奉景公與黎比公為盟,黎比公乃歸莒。
崔杼命棠無咎斂州綽,賈舉等之屍,與莊公同葬于北郭,減其禮數,不用兵甲,曰:「恐其逞勇于地下也!」
命太史伯以瘧疾書莊公之死,太史伯不從,書於簡曰:「夏五月乙亥,崔杼弒其君光。」杼見之大怒,殺太史。太史有弟三人,曰仲、叔、季。仲覆書如前,杼又殺之。叔亦如之,杼復殺之。季又書,杼執其簡謂季曰:「汝三兄皆死,汝獨不愛性命乎,若更其語,當免汝。」
季對曰:「據事直書,史氏之職也。失職而生,不如死。昔趙穿弒晉靈公,太史董狐以趙盾位為正卿,不能討賊,書曰:‘趙盾弒其君夷皋。盾不為怪,知史職不可廢也。某即不書,天下必有書之者,不書不足以蓋相國之醜,而徒貽識者之笑,某是以不愛其死,惟相國裁之!」崔杼嘆曰:「吾懼社稷之隕,不得已而為此,雖直書,人必諒我」乃擲簡還季。
季捧簡而出,將至史館,遇南史氏方來,季問其故,南史氏曰:「聞汝兄弟俱死,恐遂沒夏五月乙亥之事,吾是以執簡而來也!」季以所書簡示之,南史氏乃辭去。髯翁讀史至此,有贊云:
朝綱紐解,亂臣接跡。
斧鉞不加,誅之以筆!
不畏身死,而畏溺職。
南史同心,有遂無格!
皎日青天,奸雄奪魄。
彼哉諛語,羞此史冊!
崔杼愧太史之筆,乃委罪賈豎而殺之。
是月,晉平公以水勢既退,復大合諸侯于夷儀,將為伐齊之舉。崔杼使左相慶封以莊公之死,告于晉師,言:「群臣懼大國之誅,社稷不保,已代大國行討矣。新君杵臼,出自魯姬,願改事上國,勿替舊好,所攘朝歌之地,仍歸上國,更以宗器若干,樂器若干為獻。」諸侯亦皆有賂。
平公大悅,班師而歸,諸侯皆散。自此晉、齊復合。
時殖綽在衛,聞州綽、刑蒯皆死,復歸齊國。衛獻公衎出奔在齊,素聞其勇,使公孫丁以厚幣招之,綽遂留事獻公。此事擱過一邊。
是年吳王諸樊伐楚,過巢攻其門,巢將牛臣隱身于短牆而射之,諸樊中矢而死。群臣守壽夢臨終之戒,立其弟余祭為王。余祭曰:「吾兄非死於巢也,以先王之言,國當次及,欲速死以傳季弟,故輕生耳。」乃夜禱于天,亦求速死,左右曰:「人所欲者,壽也,王乃自祈早死,不亦遠於人情乎?」余祭曰:「昔我先人太王,廢長立幼,竟成大業,今吾兄弟四人,以次相承,若俱考終命,札且老矣,吾是以求速也!」此段話且擱過一邊。
卻說衛大夫孫林父、寧殖既逐其君衎,奉其弟剽為君,後寧殖病篤,召其子寧喜謂曰:“寧氏自莊、武以來,世篤忠貞。出君之事,孫子為之,非吾意也。而人
皆稱曰‘孫、寧',吾恨無以自明,即死無顏見祖父于地下。子能使故君複位,蓋吾之愆,方是吾子。不然,吾不享汝之祀矣。”喜泣拜曰:「敢不勉圖!」殖死,喜嗣為左相,自是日以復國為念。奈殤公剽屢會諸侯,四境無故,上卿孫林父又是獻公衎的嫡仇,無間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