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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闢」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無聊,則吏政之過也。然臣聞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吳、蜀有可耕之人而無其地。荊、襄有可耕之地而無其人。由此觀之,則田野亦未可謂盡闢也。夫以吳、蜀、荊、襄之相形,而饑寒之民,終不能去狹而就寬者,世以為懷土而重遷,非也。行者無以相群,則不能行;居者無以相友,則不能居。若輩徙饑寒之民,則無不聽矣。
「邊境已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無安之實也。臣欲小言之,則自以為愧;大言之,則世俗以為笑。臣請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為人障也。朝廷置靈武于度外,幾百年矣。議者以為絶域異方,曾不敢近,而況于取之乎!然臣以為事勢有不可不取者。不取靈武,則無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則契丹之強,未有艾也。然靈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數郡之能抗吾中國,吾中國自困而不能舉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舉者,以不生不息之財,養不耕不戰之兵,塊然如巨人之病追,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舉。欲去是疾也,則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斷然如戰國之世,不待中國之援,而中國亦若未始有秦者。有戰國之全利,而無戰國之患,則夏人舉矣。其便莫如稍徙緣邊之民不能戰守者于空閒之地,而以其地益募民為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則向之戍卒可以稍減,使數歲之後,緣邊之民,盡為耕戰之夫,然後數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厭戰而不能支,則折而歸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漸,中國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將濟師之不暇,而又何撤乎?
所謂「利入已浚而浮費彌廣」者。臣竊以為外有不得已之二虜,內有得已而不已之後宮。後宮之費不下一敵國,金玉錦繡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毀,務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儲其精金良帛而別異之,以待倉卒之命,其為費豈可勝計哉。今不務去此等,而欲廣求利之門,臣知所得之不如所喪也。
「軍冗而未練」者。臣嘗論之,曰:此將不足恃之過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擁之以多兵,不搜去其無用,則多兵適所以為敗也。
「官冗而未澄」者。臣嘗論之,曰:此審官吏部與職司無法之過也。夫審官吏部,是古者考績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為斷。今縱未能復古,可略分其郡縣,不以遠近為差,而以難易為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別異之。才者常為其難,而不才者常為其易。及其當遷也,難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為此者固有待也。使審官吏部與外之職司常相關通,而為職司者,不惟舉有罪,察有功而已。必使盡第其屬吏之所堪,以詔審官吏部。審官吏部常從內等其任使之難易。職司常從外第其人之優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閒。則冗官可澄矣。
「庠序興而禮樂未具」者。臣蓋以為庠序者,禮樂既興之所用,非所以興禮樂也。今禮樂鄙野而未完,則庠序不知所以為教,又何以興禮樂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責其胥讓,將以息訟而措刑者,是卻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向者,下之所趨也,而況從而賞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況從而罰之乎。陛下責在位者不務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為賞罰者,何也?無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賞歟?夫禁防未至于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為市也。敘法不為寬濫,而吏不知懼者,不論其能否,而論其久近也。累系者眾,愁嘆者多,凡以此也。
伏惟制策有「仍歲以來,災異數見,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過節,暖氣不效。江河潰決,百川騰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變不虛生,緣政而起」。此豈非陛下厭聞諸儒牽合之論,而欲聞其自然之說乎?臣不敢復取《洪範傳》、《五行志》以為對,直以意推之。
夫日食者,是陽氣不能履險也。何謂陽氣不能履險?臣聞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為一交,交當朔則食。交者,是行道之險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則陽氣之有強弱也。今有二人並行而犯霧露,其疾者,必其弱者也。其不疾者,必其強者也。道之險一也,而陽氣之強弱異。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後為食,其虧也久矣,特遇險而見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為無災,而其既食而復也為免咎。臣以為未也,特出於險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陽氣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諸儒或以為陰盛。臣請得以理折之。夫陽動而外,其於人也為噓,噓之氣溫然而為濕;陰動而內,其於人也為翕,翕之氣冷然而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見也。故春夏者,其一噓也。秋冬者,其一翕也。夏則川澤洋溢,冬則水泉收縮,此燥濕之效也。是故陽氣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則常為淫雨大水,猶人之噓而不能翕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驕而益厚其賜,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禮,蕩然與天下為咻溫暖之政,萬事惰壞而終無威刑以堅凝之,亦如人之噓而不能翕,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陰陽消復之理,殆無以易此矣!
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之作,劉向所傳,呂氏所紀,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時何行而順其令?非正陽之月,伐鼓救變,其合于經乎?方盛夏之時,論囚報重,其考于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懼求端之過,而流入于迂儒之說,此皆愚臣之所學于師而不取者也。